首页 玄幻 武侠 都市 历史 科幻 灵异 游戏 书库 排行 完本 用户中心 作者专区
小米阅读 > 其他 > 破帷 > 第227章 光不照人

破帷 第227章 光不照人

作者:稿纸种花 分类:其他 更新时间:2025-11-15 15:39:44

暮色漫过草席边缘时,林昭然的睫毛轻轻颤了颤。

她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像退潮后的细浪,一下比一下弱,却还恋着沙滩不肯走——那气息拂过唇齿间,带着铁锈般的腥甜,是肺腑深处渗出的倦意。

阿元的手在她额前悬了半晌,终究没敢落下,只把萤火罐往草庐里推了推——陶制的小灯磕在竹几上,发出沉闷一响,惊得里面萤火虫扑翅乱撞,灯壁咚咚作响,如心跳困于瓮中。

那声音钻入耳膜,竟与三年前春闱放榜夜寒门学子砸在礼部门前的砚台声重叠起来:清脆、执拗、带着骨血撞向铜墙铁壁的回音。

“阿元。”她唤得轻,像吹落草叶上的露,舌尖微动,喉间泛起一阵麻痒。

少年立刻俯下身,发梢扫过她手背,带着晒过太阳的暖意,还有尘土与海风揉成的气息。

“莫点。”她的指尖在草席上划了道浅痕,席面粗糙,磨得指腹生疼,“光一来,影就死了。”

阿元攥着萤火罐的手松了又紧,指节发白,指甲缝里嵌着昨日挖陶土时留下的黑泥。

柳明漪从草庐角落摸来条薄被,轻轻搭在她膝上,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风。

布料滑过小腿时,有细微的摩擦声,如蚕食桑叶;那棉絮早已洗得发软,却仍透出旧药香——是去年秋病时煎过的当归与黄芪,藏进了纤维深处。

林昭然望着他们,忽然想起初到南荒那日,阿元也是这样攥着半块霉饼,眼睛亮得要烧穿夜色——那时她总说要“把光揉进陶土”,如今倒懂了,有些光,原该藏在影子里。

海风声渐重时,崖下渔村的灯火次第熄灭,油灯一盏接一盏暗下去,像是谁用指尖一颗颗掐灭了星子。

咸湿的空气裹着潮气扑进草庐,舔上脸颊,凉而黏腻,如同无形的手在试探生死的边界。

林昭然望着山路上那点晃动的暗,比星子还小,比呼吸还轻。

是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娃,举着只陶罐。

罐里的萤火虫早没了,可那陶壁上的“问”字,却在暗里泛着温润的白,像有人往黑布上撒了把碎月。

那光不刺眼,也不跳跃,只是静静浮着,仿佛从泥土深处渗出来的记忆。

“阿桃。”她唤另一个弟子。

阿桃正蹲在草席边,把她滑落的碎发别到耳后,指尖微凉,触到耳廓时激起一丝战栗,闻言抬头,眼尾还挂着未干的泪,睫毛一颤,泪珠便滚落,砸进尘土,悄无声息。

林昭然用眼神指了指山路,阿桃顺着望过去,忽然捂住嘴——那“问”字的光晕,竟随着小娃的脚步摇晃,像被人牵着手的星,一步一颤,踏着夜雾前行。

“那是沈先生教我们用‘萤灰’掺进泥里的方子……”林昭然的声音轻得像被风揉碎的雾,气息拂过芦管时微微震颤,“说是把夏夜的魂揉进土里。”她笑了,喉间溢出极轻的咳,像枯叶擦过石阶,“当年烧窑时,总嫌火候过了,罐身裂得不成样子……原来裂的不是罐,是光。”

柳明漪的手指在她腕上轻轻掐了掐,是从前劝她歇着时的暗号,皮肤相触的一瞬,传来对方掌心一道旧疤的凸起——那是绣坊学艺时被针扎穿留下的印记。

林昭然没理,继续望着那点光。

小娃走到崖边,忽然停住,踮脚把陶罐举高——“问”字的光晕漫开,恰好落在块礁石上,照见石缝里几株野菊,在风里抖得像要说话。

花瓣泛着冷白,蕊心微颤,似有低语欲出。

“原来不是我们在用光。”她闭上眼,一滴泪从鬓角滑进草席,洇开一小片深色,像墨滴入水,“是光……学会了跟着人走。”

夜更深时,山风卷来些细碎的人声,混着潮声撞进草庐,断续如梦呓。

林昭然分辨出那是阿元在跟柳明漪说话,声音压得低,像怕惊了星子:“程大人那边……朝议又闹起来了。”

柳明漪的手顿了顿,继续给她掖被角,布料窸窣,如风吹帘动。

她的指尖拂过林昭然手背的茧——那是常年握笔、捏陶、刻字留下的硬皮。

“新科进士里有个姓陈的,昨日在御街摔了块南荒空心砖。砖裂了,里面刻着《梦问篇》的断句。”她顿了顿,声音低柔,“程大人把三块这样的砖,垫在了含元殿的柱子下。”

林昭然睫毛动了动。

她能想象程知微站在金銮殿上的模样,素色直裰被穿得像铠甲,眼睛亮得像淬过冰的刀。

前日柳明漪念密信时,说他在朝议上被世家逼问“禁妄议”的条陈,只笑了笑,说“且等场雨”。

“昨夜暴雨。”柳明漪的声音里浮起丝笑意,“砖吸了水,竟发出声来。晨雾未散时,偏殿守卫听见里面嗡嗡作响,像风吹过埙孔,又像谁在低语……有人说那是‘谁定对错?对错因问而生’来回回荡。”

阿元嗤笑一声,又慌忙捂住嘴:“听说今早满朝都在说砖有灵,要迁到太庙供着。程大人拦着不让,说‘让它接着听——听谁不敢说话’。”

林昭然无声地笑了,嘴角微扬,牵动颧骨一阵酸软。

她想起程知微第一次来南荒时,抱着她写的《启蒙策》直掉眼泪,说“原来读书不是为了记住,是为了忘记——忘记那些不许问的规矩”。

如今他把砖垫在殿柱下,倒像把“问”字种进了王朝的骨缝里。

正出神间,忽闻草庐外潮声微变,一丝细颤钻入耳膜,仿佛海也在回应那个“问”字。

柳明漪侧耳听了听,起身掀开竹帘。

月光漏进来,照见她鬓边的银簪闪了闪——那是去年她用“回声纱”换的,纱上的每根线都绣着“为何”。

“是边镇的方向。”柳明漪转身时,衣摆带起股咸湿的风,掠过鼻尖的是海藻腐烂与盐粒混合的气息。

“前日收到渔妇的信,说用剩下的‘回声纱’补了渔网。”她蹲下来,指尖轻轻碰了碰林昭然的手背,皮肤相触,凉而微颤,“纱浸了海水,竟能跟着浪响说话。”

“说什么?”阿桃凑过来,眼睛亮晶晶的,映着月光,像盛了两汪清泉。

“说‘为何’。”柳明漪的声音软下来,像被月光泡过的棉,“起先渔夫怕,后来倒用那声音辨潮向。上回风暴要来了,纱网突然喊‘快回’,一船人都保住了。”她从怀里摸出块碎纱,在月光下展开——纱线已经松了,却还能看出歪歪扭扭的“为何”,“渔妇把最后一片原纱,缝进了小孙子的襁褓。”

林昭然望着那片纱,忽然想起第一次见柳明漪时,她蹲在绣坊门口,指尖全是针脚,却笑着说“绣娘的手,能把话绣进布纹里”。

如今那些话从布纹里游出来,跳进海里,成了风的舌头,浪的耳朵。

雾更浓了。

林昭然觉得有层湿漉漉的纱蒙在眼上,看什么都像浸在水里。

阿元抱了床更厚的被子来,被柳明漪拦住:“先生怕热。”

忽然,竹帘轻响,一股冷雾裹着潮气卷入。

林昭然眯起眼,只见门口站着个身影,青衫尽透,发梢滴水,怀里紧紧护着一卷绢帛。

“裴先生?”阿元的声音带着惊。

裴怀礼没应,径直走到她脚边蹲下。

他的手背上全是泥,指缝里还沾着墨,却小心地把那卷绢展开——月光下,绢上的字迹淡得像要化了,却能认出是《问录》的开篇:“何为知?曰问。”

“陶粉调的墨。”裴怀礼的声音哑得厉害,喉头滚动时像砂纸相磨,“遇水就散。”他抬头时,林昭然看见他眼角的皱纹里沾着雨珠,一滴顺着法令纹滑落,“我抄到‘问不可止’那章时,暴雨来了。绢湿了,字顺着溪水流走了……”

他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点哭腔:“我追着水跑了半里地,看见那些字在石头上、草叶上、鱼脊梁上……原来不用刻在竹简里,不用藏在崖洞里。”他轻轻把绢塞进林昭然手心,指尖蹭过她掌纹,留下一点泥渍,“字走了,问还在。”

林昭然的手指动了动,碰着那片绢。

绢上的墨香混着陶土的腥,像极了当年陶窑开炉时的味道——灼热、焦苦、夹着矿物燃烧的气息。

那时沈砚之站在窑前,说“此等狂器,当碎于阶下”,可他不知道,碎了的陶片被弟子们捡去,磨成粉,和进墨里,抄进书里,最后渗进了山河的血脉里。

雾漫进草庐时,林昭然听见孙奉的声音从草庐外传来,带着点鼻音:“老驿卒说,地基里的空心砖被踩了三年,现在光脚走上去,能觉出砖在轻轻颤。”他掀帘进来时,袖角滴着水,寒气随之弥漫,“我摸了摸,砖上的青苔底下,还留着‘问’字的印子。”

“孙公公。”阿桃递过盏茶,被他摇了摇头。

孙奉在草席边跪下,背挺得笔直,像当年在御书房当值时那样。

他从袖里摸出块陶片,放在林昭然手边——那是沈砚之当年摔碎的《问录》封面,边角磨得圆润,像被岁月摩挲过千遍。

林昭然望着他,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孙奉时,他缩在御花园的假山里,哭着说“奴才就想知道,为什么公主病了,连太医都不敢开方”。

如今他的眼睛里没了恐惧,只有平静,像口深潭,倒映着所有没问出口的话。

“方才遇见个盲童。”孙奉的声音低下来,“举着个没灯的陶罐,罐里的‘问’字朝内。我问他怕不怕黑,他说‘不怕,手记得’。”他伸手碰了碰那盲童摸过的陶片,指尖微颤,“原来最亮的光,不在罐里,在人心里。”

雾漫进草庐时,林昭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身体里慢慢松开。

她望着柳明漪泛红的眼尾,阿元攥得发皱的萤火罐,裴怀礼沾着泥的手背,孙奉袖角的水痕——这些人,这些事,早成了比光更亮的存在。

“先生?”阿桃的声音带着哭腔,“您……”

林昭然摇了摇头。

她想说“都好”,可喉咙像被海草缠住了,只能轻轻动了动指尖。

阿桃立刻握住,把芦管蘸了水,轻轻按在她掌心——那是他们约好的暗号:说不出的话,就写在掌心里。

海风卷着雾扑进来,林昭然望着崖下渔村的方向。

那里的“问”字还在暗里泛着光,跟着小娃的脚步,跟着渔妇的纱网,跟着裴怀礼的溪水,跟着孙奉的砖,跟着所有活着的、走的、问的人,慢慢漫向更远处。

她闭上眼,觉得有粒星子落进了掌心。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