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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帷 第30章 丝线入尘

作者:稿纸种花 分类:其他 更新时间:2025-11-15 15:39:44

那股腥甜被她强行压下,顺着食道滑落,仿佛吞下了一块烧红的烙铁。

胸口的剧痛如跗骨之蛆,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疼痛。

林昭然知道,这不仅是旧伤,更是心力交瘁的警示。

三日辩礼,从来就不是纯粹的言语交锋,而是人心的战场。

她躺在米行密室那张简陋的板床上,听着自己被压抑的喘息声,反而进入了一种奇异的平静。

她不再被动地等待那道“异世灵光”的垂青。

过去的每一次灵光闪现,都像是黑夜里的一道闪电,照亮前路,却也耗尽她的心神。

这一次,她要主动成为那个引动雷电的人。

她闭上眼,心神沉入意识深处,那里有无数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碎片,它们曾是她的知识,她的常识,如今却是她在这个时代唯一的武器。

她像一个最高明的织女,不再满足于捡拾零落的丝线,而是主动架起经纬,将那份《残稿》中旁征博引的七层要义,抽丝剥茧,提炼成了七个直指人心的问题。

每一个问题,都是一枚精心打磨的“心锚”,要抛入京城这片看似平静的湖心,激起最深处的涟漪。

“若圣人见女童生而聪慧,却因身为女子而不得执笔,当责其父兄之私,还是责其世道之公?”

“若圣人见贫儿于拾薪途中,口诵经义,是应喜其向学之勤,还是怒其本分之僭?”

她将这七个问题一一写在极薄的韧皮纸上,字迹因脱力而显得有些飘忽,却笔笔都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她将纸条分装入三个蜡丸,交给了等在暗处的郑十七、柳明漪和嵇元度。

“记住,”她的声音沙哑却清晰,“我们的目的,不是去寻求答案,而是让所有人,把这些问题问出来。让他们自己,听见自己心底的声音。”

三人都没多问,只郑重地点头。

他们是第一批被这些问题击中的人,深知其分量。

次日,槐市高台。

这里是百戏杂耍之地,也是消息流传最快之所。

郑十七一改往日的说书人打扮,一身短褐,面容肃然,猛地一拍惊堂木,压下了周围的嘈杂。

“诸位乡邻!今日不说书,只问一个问题!”他声若洪钟,“是有人托我问的——若圣人见一贫苦小儿,一边捡拾柴薪奉养父母,一边口中背诵经文,圣人见了,是该欢喜他的勤奋好学,还是该愤怒他的僭越本分?”

台下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哄笑。

“这还用问?当然是欢喜了!”一个卖菜的大婶高声喊道,“读书是好事,谁还嫌自家孩子上进不成?”

“说得好!”郑十七眼中精光一闪,语气却骤然变冷,“那为何今日,就因为有人出身寒门,苦读圣贤之书,便被斥为‘不安本分’,被骂作‘妄图钻营’?寒门读书,究竟是僭越了谁的本分?”

笑声戛然而止。

人群陷入一片死寂。

之前还理直气壮的百姓,此刻脸上都露出了茫然和思索。

一个蹲在墙角、满脸风霜的老农,浑浊的眼睛里泛起水光,他喃喃自语,像在问自己,又像在问苍天:“我那孙儿……昨夜里背《代答录》,背得咳了血……他说想考个功名,让我别再下地了……他……他僭越了谁?”

同一时间,柳明漪的身影出现在城南一处专教富家女德的女塾后院。

她没有高声疾呼,而是借着帮厨娘送点心的机会,与几个负责浆洗的妇人搭上了话。

她拿出几张抄录着草药辨识口诀的纸,说是自己琢磨的“识字避灾法”。

“姐姐们若能识得这几个字,日后家人有个头疼脑热,去药铺抓药,便不会被人以次充好,甚至拿错了致命的毒药。”她温言细语,毫无攻击性。

妇人们将信将疑,但事关身家性命,都凑了过来。

柳明漪便从最简单的“当归”、“人参”教起,顺理成章地,将《残稿》中一段关于普及教化、开启民智的节选,夹杂在“药方”中念了出来。

一个年轻的妇人听得入了神,忍不住问:“柳家妹子,你说女子识了字,真能改变命数吗?”

柳明漪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指着一张药方,轻声反问:“姐姐,若你不识字,郎中给你这张方子,你如何知道上面写的是‘救命’二字,还是‘毒杀’二字?你的命,是捏在自己手里,还是捏在别人笔下?”

这个问题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她们麻木的心。

几个妇人瞬间红了眼眶,有泪无声地滑落。

当夜,在这间小小的洗衣房里,十几个平日里逆来顺受的妇人,自发组织了第一个“夜读会”。

她们借着一盏昏暗的油灯,争相传抄着柳明漪留下的那几张“心锚之问”,并给它取了个直白又大胆的名字——《女人也敢问》。

而嵇元度,则选择了最风雅,也最无形的方式。

他将“教无常师,道在人心”这八个字的意境,谱成了一支极简的短曲。

没有歌词,只有一支竹笛,在坊市巷陌间悠悠吹响。

那曲调质朴得如同乡间童谣,却带着一股哀而不伤、引人自省的奇特力量。

它不像靡靡之音那般勾人沉溺,也不似慷慨战歌那般催人激昂,它只是静静地流淌,钻入每一个听者的耳朵,在他们心里种下一颗种子。

很快,街边的孩童们便学会了这支曲子,用清脆的童声哼唱着自己填上的词:“师不在高堂,在心里;道不全在书,在人行。”

这股风潮自然惊动了顺天府。

周砚修听闻报告,眉头紧锁,只觉此事诡异,立刻命令差役驱散吹笛之人。

嵇元度在被捕前,看到了一个衣衫褴褛的小乞儿正眼巴巴地望着他手中的笛子。

他趁着差役推搡的瞬间,将笛子连同一张揉成一团的曲谱塞进了乞儿怀里,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低语:“去国子监,吹给那些守门的人听。”

国子监外,韩霁成了最扎眼的一道风景。

他将林昭然的七个问题,一笔一划刻在一块半人高的木牌上,就那么沉默地、日日高举在国子监朱红的大门前。

他一言不发,任凭来往的监生或鄙夷、或好奇、或愤怒地打量。

起初,监生们只当他是哗众取宠的疯子,嗤之以鼻。

可三日下来,那七个问题就像烙印一样刻进了他们的脑海。

终于,有三个年轻的监生,在经过木牌时,忍不住停下脚步,悄悄拿出纸笔,将那七问抄录了下来。

此事很快传到了裴仲禹耳中。

他怒不可遏地冲进司业房,对着谢云谏的背影厉声斥责:“谢云谏!你身为司业,为何容许此等狂生,将这等惑众之言立于学宫之前!国子监的颜面何在?圣人教化的威严何在?”

谢云谏缓缓转过身,他看起来比前几日更加清瘦,眼神却异常平静。

他微微低头,语气恭敬却不容置喙:“回禀祭酒大人,他未曾喧哗,未曾拦路,更未曾言一句违制之语。他只是立在那里,举着七个问题……大周律法,并未禁止‘问’。”

“你!”裴仲禹气得拂袖而去。

暗处,一直观察着局势的周砚修,却在心中默默记下了一笔:林昭然,未动一兵一卒,却已令这京城人心自乱。

这盘棋,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

夜色深沉,米行后院的小屋里,烛火摇曳。

林昭然强撑着一口气,靠坐在床头。

郑十七、柳明漪,以及刚被放出、脸上还带着几道淤青的嵇元度都已到齐。

他们带来的消息,像一股股暖流,注入林昭然冰冷的四肢。

“城西的街童,已经能完整地背出三条问题了。”

“女塾的夜读会,昨夜已有近百人,还有人偷偷把抄录的《女人也敢问》带回了夫家。”

“国子监里,为那七问,已有监生私下辩论,争执‘道统是否可变’。”

这时,阿砾从门外闪身进来,呈上一张字条,是陆令昭的手书:“丝已入尘,风自会吹远。”

林昭然看着这八个字,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了一瞬。

她接过郑十七递来的笔,颤抖着在那本《残稿》的末页,添上了最后一句话:“思想,从来不靠禁令存活,而是靠人心记得。”

写完最后一个字,她再也压抑不住,喉头猛地一甜,一口心血喷涌而出,将纸上“人心记得”四个字染得殷红刺目。

可她却笑了,苍白的脸上绽开一个近乎灿烂的笑容。

“够了……这就够了……”她轻声说,眼中是前所未有的明亮,“他们已经……开始自己问了。”

窗外,第一缕晨光穿过陈旧的瓦隙,像一道金色的利剑,劈开黑暗。

光束精准地照在桌上那七张被无数人传抄过的问纸上,那一个个问题,在晨光中仿佛被镀上了金边,如金线穿珠,熠熠生辉。

整个京城,仿佛在一夜之间被这张无形的网所笼罩。

天光大亮,寻常的叫卖声似乎都比往日低了几分,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奇异的寂静与躁动。

寻常百姓、贩夫走卒、青衫士子、深闺妇人,他们的脚步不约而同地,朝着同一个方向汇聚——国子监。

郑十七站在米行二楼的窗边,看着街上那股沉默而坚定的人潮,激动得声音都在发颤。

他猛地回头,望向床上气息微弱却双目明亮的林昭然,一字一句地道:“昭然,时候到了。全城的人,都在等着。”

他们等的不是一场辩礼,也不是一个结果。

他们在等一个答案。

不,他们是在等,当那七个已经刻在他们心上的问题被公之于众时,这朗朗乾坤下,究竟有谁,敢于作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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