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玄幻 武侠 都市 历史 科幻 灵异 游戏 书库 排行 完本 用户中心 作者专区
小米阅读 > 其他 > 破帷 > 第123章 暗流浮冰下

破帷 第123章 暗流浮冰下

作者:稿纸种花 分类:其他 更新时间:2025-11-15 15:39:44

晨雾还缠在檐角时,老槐树上的铜铃就被风撞出了清响。

露珠沿着银杏叶边缘滑落,在青砖上砸出微不可察的湿痕,空气中浮动着苔藓与旧纸混杂的气息——那是书驿特有的味道,潮湿、沉静,又藏着墨香的锐气。

林昭然刚把昨夜盲童摸读过的《新礼问》收进木匣,指尖尚存盲文刻痕的粗粝感,檐下铜铃忽响。

她抬眼,程知微的马蹄声已撞碎晨露而来。

他掀帘进来时,青布衫角还沾着泥点,发梢微乱,眉峰却扬得像出鞘的剑:“先生,太学马夫说,今晨有生员往书肆跑,怀里揣的……像是新抄的《周礼》。”

“《周礼》?”林昭然垂眸,指尖摩挲着一片银杏叶的叶脉,叶背“策论范文”四字在掌心硌出浅痕,像某种隐秘的烙印。

她忽然笑了,眼尾细纹里浮起星子般的光——那些生员哪里是抄《周礼》,分明是借着圣人经典的皮,传她的《新礼问》。

前日程知微说苏州茶棚唱新童谣时,她便觉火候到了,如今连国子监都有寒生暗传,这把火该从民间烧到庙堂了。

“去取笔墨。”她转身往书案走,木屐碾过青砖缝里的青苔,脚底传来微微的湿滑与凉意。

砚台边搁着半块松烟墨,她伸手一触,冷而细腻的质感沿指腹蔓延。

“你替我拟一份‘江南学正联名疏’,要写得字字泣血,痛陈‘国子生剽窃民间补遗讲成果,玷污圣学正统’。”

程知微握笔的手顿住:“先生这是……”

“让他们吵起来。”林昭然指尖叩了叩案上的《新礼问》,书页发出脆响,像枯枝折断的轻音,“民间鼓噪,他们可以当泥腿子撒野;可庙堂之争,是清议,是朝纲,是他们自己立的规矩。等世家子弟骂‘乡野粗学’,寒门学子自然要辩‘哪句不是抄补遗讲’——这一吵,《新礼问》就从地下走到台面了。”

程知微忽然想起昨日她蹲在槐树下看蚂蚁搬纸屑的模样,那时碎纸片上是孩子们抄坏的《附录》,如今这些碎纸,倒要变成刺向铁幕的刀。

他蘸饱墨,笔尖在宣纸上洇开个墨点:“联名的学正……”

“随便找几个江南小县的名字。”林昭然从袖中摸出半枚铜印,是前日从苏州老学究那里讨的闲章,“用这个钤印。那些地方早已裁撤,学正也多是早年办义学时记下的故人——既无后嗣承名,也不会牵累活人。”

三日后,晨光斜照进书驿东窗,那份盖着半枚铜印的“江南学正联名疏”已随早报送入通政司。

林昭然盘膝坐在蒲团上,指尖轻轻划过盲童小福手中的《论语》盲文刻本:“子曰:学而时习之……”那孩子的手指在凸起的刻痕间缓缓移动,像在触摸一条通往光明的小径。

忽听得门帘“哗啦”一响,柳明漪疾步而入,手中绣绷歪斜,那朵并蒂莲还只绣了一半,针脚悬在空中,未及收线。

她的眼睛亮得像淬了火:“先生,西市书肆的《附录讲义》卖空了,有个老秀才举着疏文念,说‘国子生偷咱们的学问’,围了一圈人骂!”

林昭然摸着小福的头,那孩子正用指尖摩挲《新礼问》的盲文刻本,忽然“扑嗤”笑出声:“先生,我听见外头有人吵架,一个说‘乡野粗学’,一个说‘你读的哪句不是补遗讲’!”

她替小福理了理额前乱发,耳中果然飘进隐约的喧哗——街角争执的声浪裹着风,穿过窗纸,带着市井的烟火气与愤怒的灼热。

这喧哗越吵越烈,三日后孙奉的密信便到了——紫宸殿里,世家子弟拍着玉笏骂“妖言惑众”,寒门进士攥着《新礼问》反驳“圣人之学本在民间”,连向来沉默的七品给事中都站出来了。

“那给事中姓陈,他说他娘是绣娘,幼时在绣坊听着《附录讲义》识的字。”柳明漪捧着孙奉的密报,声音发颤,“他举着那本磨破边的《附录》喊:‘若此为异端,臣之学问皆为虚妄!’满殿人都静了,连陛下都放下茶盏看他。”

林昭然接过那本《附录》的抄本,封皮上还留着绣线的刮痕,指尖抚过那凹凸处,仿佛触到了无数女子在灯下穿针引线的温度。

她忽然想起三年前在苏州绣坊,柳明漪借着月光在帕子上绣《弟子规》,针脚歪歪扭扭,却比任何经卷都烫人。

原来这些年他们埋下的种子,早就在看不见的地方发了芽。

可真正让她攥紧帕子的,是孙奉第二封密信。

那夜她在书驿烛下展信,墨痕还带着夜露的潮气——沈相咳得昏睡过去,孙奉替他整理散落文书,才在半叠焚余残稿下摸到这封未及火焚的密信,是某世家重臣写的,字里行间全是“速清邪说,以正纲常”,末了还补:“若首辅不便出手,我等愿代天行罚。”

她指尖一颤,却未缩回。

三年伏线,今日终于咬钩——但这钩太急,太狠,背后必有埋伏。

“他们逼他动手。”林昭然将信往烛火上一凑,纸角腾起橘色火苗,焦边卷曲如蝶翼,热浪扑上脸颊,“若沈砚之真下了禁令,便是‘首辅镇压’,他们能借清议夺他权;若他不管,便是‘纵容妖言’,一样能参他失察。好毒的局。”

“那咱们曝光这信!”程知微一拍桌,茶盏跳起来溅湿了袖口,温热的茶水顺着腕骨滑下,留下一道深褐的湿痕,像片蔫了的槐叶。

林昭然望着火盆里翻卷的纸灰,忽然伸手按住程知微欲抽信的手。

烛火在她眼底晃,像两簇将熄未熄的灯:“现在揭……”

后窗外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咚——”的一声,惊得檐角铜铃又响起来,余音在夜风中颤抖。

林昭然松开手,指腹还留着程知微袖口的湿意,微黏,微凉。

她望着案头那半枚铜印,忽然笑了,只是这笑比晨露还凉:“再等等。”

程知微望着她的侧影,忽然想起前日沈砚之烧“禁私学条陈”的传闻。

纸灰飘上天时,是否也像此刻烛火里的纸灰?

而他们要等的,或许是某片灰落在某个关键处,让整座铁幕,就此裂开条能漏进光的缝。

程知微的手悬在半空中,茶渍在青布袖口洇开深褐的痕,像片蔫了的槐叶。

他喉结动了动,声音里还带着未褪的急切:“可那信里明明白白写着‘代天行罚’,若不揭破,他们指不定什么时候就……”

林昭然的指尖还停在烛火上方,温度刺得指腹发疼,皮肤泛起细微的战栗。

她望着跳动的火苗,忽然开口:“你见过冰面下的暗流么?”程知微一怔,她便继续道,“现在把冰砸出个窟窿,水倒是涌出来了,可上头的人只会抱成一团,用更厚的冰盖回来。”

烛芯“噼啪”爆响,溅起星子般的火星,有一粒落在柳明漪的绣线上,瞬间熄灭。

她转头看向柳明漪,那绣娘正把绷着半朵并蒂莲的绣架往边上挪,绷针在烛下泛着银白的光,像一弯未满的月。

“明漪,”林昭然的声音放轻了些,“你把那信里的‘清邪说’‘代天行罚’拆成零碎,编成茶坊里的评书——就说‘有大官要烧尽天下女红书’。”

柳明漪的手指绞住腰间的丝绦,绷针“当啷”掉在木桌上,清脆一响,震得烛火晃了晃。

她抬头时,眼底的光比烛火更亮:“烧女红书?可他们原信里说的是《新礼问》……”

“女红书里夹着《附录讲义》的抄本,哪个绣娘没在帕子上绣过《弟子规》?”林昭然抓起案头那本磨破边的《附录》,封皮上的绣线刮痕在指腹下凸起来,像一道道无声的呐喊,“百姓不在乎《新礼问》是谁写的,他们只知道——有人要烧他们藏在鞋底、帕子、门楣上的字。”

程知微忽然懂了。

前日在苏州茶棚,他见过老妇人把《附录》的句子绣在孙子的肚兜上;昨日在西市书肆,有个小娘子捧着《附录讲义》说要教妹妹认针脚。

这些字早不是纸上的墨,是缝进生活里的线。

柳明漪捡起绷针,针尖在掌心按出个红印,她没躲,反而轻轻摩挲那点痛感。

她把绣架往怀里拢了拢,轻声道:“我这就去染坊借印版,评书底本用靛蓝印,像染蓝布似的,一传十,十传百。”她转身时,绣裙扫过青砖,带起一阵风,把烛火吹得晃了晃,影子在墙上拉长、扭曲,像一场即将展开的暗战。

三日后的黄昏,林昭然在书驿二楼推窗,便听见街上传来沙哑的唱词:“……那大官躲在朱门里,要烧咱们闺女的绣帕子,要烧小子的启蒙书——”

“先生!”程知微从楼下跑上来,发梢沾着星子似的茶末,气息微喘,“东市茶棚挤得水泄不通,有个卖炊饼的老丈拍着桌子喊:‘要烧书?先烧了我这烙饼的鏊子!’”

林昭然扶着窗沿往下看,暮色里,几个妇人抱着裹得严实的包袱往书驿走,包袱角露出半截绣着“温故知新”的帕子,布料粗糙,却洗得发白,显见是贴身珍藏。

更远的巷口,几个青壮扛着木棍往书肆方向去,木棍上还沾着新劈的木屑,散发出淡淡的松香。

“他们在护碑守驿。”林昭然轻声说,指尖蹭过窗棂上的尘灰,粗糙的颗粒感提醒她这一切并非幻梦,“不是护我的书,是护他们自己的字。”

而这光,终究要映进紫宸殿的朱门之内。

同一时刻,太极宫东暖阁的炭炉正“噼啪”响着,火星跃起又熄灭,像被掐灭的念头。

沈砚之倚在软枕上,眉峰紧拧成一道深痕。

药香混着炭火味在室内弥漫,苦涩而滞重。

孙奉跪坐在案前,声音放得极轻:“民间都说……首辅是被蒙蔽的,那些要烧书的,是底下的奸臣。”

沈砚之闭了闭眼,喉间溢出一声极轻的咳嗽,像枯叶坠地。

他伸手去够案上的茶盏,却在中途顿住——指节泛着病态的青白,像冻过的竹枝。

“西庑的药炉,”他的声音低哑如旧纸,“日沸三次,不可断。”

孙奉抬头时,正看见沈砚之睫毛在眼下投出的阴影。

那阴影微微颤动,像被风吹动的蛛网。

他忽然想起前日替沈砚之磨墨时,看见砚台里的墨汁泛着血丝——是咳在帕子上的,又被悄悄浸进了水里。

“遵旨。”孙奉叩首,起身时衣料摩擦的声响在殿里格外清晰,像蚕食桑叶的窸窣。

他退到门口,回头望了一眼——沈砚之正望着炭炉里的火星,火光映得他眼角的皱纹更深了,像刀刻的痕。

夜更深时,林昭然登上书驿顶楼。

程知微举着灯笼跟在后面,竹骨灯笼在风中轻晃,光影在地上跳跃,像一群不安分的萤火。

他抬头,看见楼下街道上浮动着星星点点的光——是百姓举着纸灯笼、火把,自发在书驿、碑亭、书肆前巡逻。

“我们没动一刀一兵,”程知微的声音里带着惊叹,“却有了自己的‘禁军’。”

林昭然望着那些流动的灯火,它们连起来像条发光的河,绕着整座城淌,温暖而坚定。

她转头看向宫城方向,那里有一点极淡的青烟升起,在夜色里若隐若现,像是谁焚去了一页旧信,又像是命运悄然吐出的一缕叹息。

“最坚固的墙,”她轻声道,“是人心不愿拆。现在他们想动,也得问问这满城灯火答不答应。”

而后半夜,孙奉提着食盒走向西庑,药香混着夜露扑面而来。

药炉的热气裹着苦香扑面而来,他掀开炉盖,看见药汁正“咕嘟咕嘟”翻涌——这是今日第三次煮沸了。

“相爷,药熬好了。”他轻声说,转身要走,却听见身后传来极轻的响动。

回头时,只见沈砚之扶着门框站在廊下,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几乎要融进药炉的雾气里。

“端来。”他说,声音比药汁还烫,却又像要化在风里。

孙奉捧着药碗的手在抖。

他看见沈砚之接碗时,腕上的青筋凸起如绳——那是用了极大力气才稳住的。

药汁泼在他手背,腾起一小团白雾,他却像没知觉似的,仰头饮尽。

“明日……”他擦了擦嘴角的药渍,“让太医院的王院判来。”

孙奉望着他泛青的唇,忽然觉得,那摇曳的炉火,像一根悬丝,吊着千钧之命。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