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玄幻 武侠 都市 历史 科幻 灵异 游戏 书库 排行 完本 用户中心 作者专区
小米阅读 > 其他 > 破帷 > 第9章 琉璃碎在无声处

破帷 第9章 琉璃碎在无声处

作者:稿纸种花 分类:其他 更新时间:2025-11-15 15:39:44

那不祥的颤音在林昭然心中盘桓了三日。

三日来,代表着“暂停一切秘密集会”的《论语》暗码——“里仁第四”,如常由孙伯的米行传出,可那些本该蛰伏的影子,却依旧在暗处聚集。

她站在米行二楼的窗后,看着夜色中一闪而过的熟悉身影,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指令没有失效,是有人在冒用指令,或者说,在用同样的指令召集另一批人。

这堵由信任筑成的墙,被凿开了一个看不见的孔洞。

当夜,林昭然没有再发出“里仁第四”。

她唤来心腹陈砚秋,只在纸上写下三个字:“雍也第六”。

这是她凭空捏造的新令,从未在他们的体系中使用过。

她要看,这条虚假的鱼饵,会钓上谁来。

次日清晨,天光熹微,城西的古井台旁还笼罩着一层薄雾。

那雾气从护城河上浮起,顺着青石巷蜿蜒而行,仿佛带着米行门前水缸里未散的湿气,悄然漫入这片静谧的角落。

林昭然一袭青衣,静立于老槐树的阴影下,气息沉静如井中之水。

晨风拂过,衣角微动,带着一丝凉意贴上她的手腕,像是无声的预警。

树皮粗糙的触感抵在她背脊上,她闭了闭眼,耳中唯有露珠自叶尖坠落的轻响,滴入井沿苔藓深处,清冷如针,刺入寂静。

不多时,两个穿着米行伙计短打的青年,探头探脑地走了过来,神色间满是急切与不安。

他们正是米行里负责外围传递消息的两人。

“你们来此何事?”林昭然从树后走出,声音清冷,如井水映月,毫无波澜。

两人见到她,先是一愣,随即大喜过望,像是找到了主心骨。

“林先生!您可算现身了!”其中一个年长些的伙计急道,“前几日,有位先生夜里寻到我们,自称是您的同门师兄,说情势有变,启用了新的紧急联络法。他说,若见不到您,便以‘雍也第六’为号,来此井台相候。”

林昭然的指尖瞬间冰冷,那股寒意顺着经脉直冲心口,仿佛有细碎的冰碴在血脉中游走。

她耳中嗡鸣,远处鸡鸣声忽远忽近,像是隔着一层水幕传来。

她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起,指甲掐入掌心,用那一点锐痛提醒自己保持清醒。

裴仲禹,他果然已经不满足于堵截和扑杀。

他学会了反向渗透,用一张“同类”的面具,来瓦解他们赖以生存的根基——信任。

这比任何刀剑都更加致命。

那一夜,林昭然彻夜无眠。

烛火摇曳,在她清瘦的脸上投下长长的影子,随火焰跳动而扭曲如鬼魅。

烛芯爆裂的“噼啪”声在空寂的屋中格外清晰,每一次轻响都像在叩击她紧绷的神经。

她指尖抚过纸页边缘,墨迹未干,字字如钉,嵌入她的思绪。

她脑中反复浮现四个字:认知失调。

她深知,最能骗人的,从来不是彻头彻尾的谎言,而是精心编织的、夹杂着部分真相的网。

那个冒充者,必然对“影子课堂”的细节了如指掌,甚至能流利地背出几段《授蒙要略》中的原文,否则绝不可能骗过这些追随她数月的伙计。

敌人已经将触手伸到了她的思想内部。

既然对方要窃取思想,那她便喂给对方一剂毒药。她决意反向设套。

“砚秋,”她对连夜赶来的陈砚秋说,“明日起,你在补经班公开讲授一段新的‘启思之法’。”她递过一张写满字的纸,“逻辑务必严密,引经据典,但要在最关键处,偷换一个概念。”

陈砚秋接过纸,目光飞快扫过,指尖触到纸面的粗糙纹理,随即明白了她的意图。

纸上,林昭然将《学记》中的“因材施教”,巧妙地曲解为了“因门第施教”,论证着寒门士子与世家子弟因出身不同,故而启蒙之法、思维之道也应有云泥之别。

这套理论看似在为寒门寻找捷径,实则是在思想的源头筑起了一道新的阶级壁垒。

“此法,我称之为‘思想试毒’。”林昭然的眼中没有一丝温度,声音低得如同自语,却带着铁锈般的冷硬,“我要看看,是谁在系统性地窃取并篡改我们的思想。”

三日后,一份名为《策论要诀》的手抄本,开始在国子监内悄然流传。

署名是语焉不详的“无名塾师”,其核心内容,竟与陈砚秋所讲的“伪启思法”高度相似,甚至在论证上更为精致,更具蛊惑性。

林昭然坐在窗边,指尖轻轻敲着桌面,发出一声冷笑。

果然来了。

鱼已上钩,而且是一条组织严密的大鱼。

她没有急着收网,而是让孙伯派人顺藤摸瓜,很快便查明,最初传递这份《要诀》的,是国子监祭酒府上一名常去西市书坊的仆役。

她没有选择抓人。

打掉一个仆役,只会惊动背后的人。

她要的是诛心。

又一个补经班的讲学日,陈砚秋按照林昭然的嘱咐,将那份《策论要诀》当众举起,神情悲愤,痛心疾首地批驳:“诸君请看!此等将人分三六九等,以门第定思之高下的谬论,竟有人奉为圭臬!此非启思,乃锢思!是以自由之名,行奴役之实!若我等寒门亦信此道,便是自断筋骨,亲手为自己戴上枷锁!”

一番话掷地有声,堂下群情激愤,书页翻动声、低语声、怒斥声交织成一片压抑的潮水。

而窗外,那名奉命前来旁听的仆役,正悄悄倚在墙角。

他听着屋内的慷慨陈词,又看着手中那份被批驳得体无完肤的《要诀》,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冷汗从额角滑落,顺着鬓边滴入衣领,带来一阵黏腻的寒意。

他手指颤抖,几乎握不住那薄薄几页纸。

在众人散去后,他惊惶地将手中的抄本撕得粉碎,纸屑如雪片般飘落,又被一阵穿堂风卷起,打着旋儿没入墙角的尘埃。

他匆匆没入人群,背影仓皇如逃。

裴仲禹很快得知了“伪启思法”败露的消息。

他在密室中勃然大怒,对着心腹怒斥:“尔等只知堵,不知导!寒门之思,如燎原野火,越是扑打,烧得越旺!”

怒火平息后,他“去,伪造一份‘林昭真传’,”他冷冷地命令道,“里面不必都是假的,夹杂一些她常说的‘民智开化’之类的话,但关键处,要塞进‘废黜礼教’、‘另立道统’,甚至是‘科举非唯一出路’这等大逆不道之语。将它散布到那些最穷困、最激进的士子中去。”

他背过身,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这份‘真传’,她若不认,便是在最需要她拿出担当的时候,选择了与追随者割裂,显其虚伪;她若认了,便是坐实了谋逆之心,我即刻便能请旨拿人。这是一个死局。”

消息很快传到林昭然耳中。

沉默,会让那些刚刚建立起信任的同盟者心生疑窦;澄清,则会陷入无休止的公开辩解,反而会让伪作流传更广,正中敌人下怀。

她闭上双目,屋子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一下,又一下,沉重如鼓。

窗外风过檐铃,轻响如幻,仿佛亡师的低语。

纷乱的思绪中,亡师临终前的话语忽然在耳边响起:“浊水当静,不搅自清。”

她睁开眼,眼中已是一片清明。她决意不辩一词。

她只做了两件事。

第一,她让孙伯去城南的破庙,在众人都能看到的墙缝里,留下半片染了墨迹的陶契,这是他们最初约定的、代表“最高警示,静默待命”的信物。

第二,她让陈砚秋在最近一次补经班上,不讲任何“启思法”,只讲《中庸》。

课堂上,陈砚秋的声音沉稳而有力:“……君子和而不同,中立而不倚……”讲到最后,他放下书卷,目光扫过堂下每一张年轻而困惑的脸,只问了一个问题:“若有一日,有人以汝之名,言汝未言之语,行汝未行之事,汝等当如何?”

满堂沉寂。

片刻后,角落里一个最是沉默寡言的士子站起身,对着陈砚秋深深一揖,朗声道:“学生不才,不敢妄断。然,师者所授,已入我心。是非曲直,当以我心证其言,而非以他人之口定我师之罪。”

“当以我心证其言。”

林昭然在米行听到了回报,她微笑着点了点头。

信任,不是靠言语辩解来维系的,而是靠共同的信念来巩固的。

数日后,那份伪造的“林昭真传”再也无人提起。

那些拿到过伪作的士子,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沉默,用这种无声的方式,划清了界限。

裴仲禹的污名陷阱,失效了。

信任的防线,似乎比预想的更加坚固。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风波暂时平息的那个深夜,异变陡生。

国子监藏书阁内,突然传来一声清脆而刺耳的碎裂声,像是冰面乍裂,又似玉簪坠地,在死寂的夜里格外惊心。

值夜的监生提着灯笼闻声而至,当他推开厚重的阁门时,被眼前的一幕惊得倒退一步。

存放《礼记》的琉璃书匣,此刻已然碎裂在地,晶莹的碎片散落一地,在灯火下闪烁着诡异的光,宛如无数只凝视的眼睛。

更让他感到毛骨悚然的是,那些大小不一的碎片,竟被人巧妙地拼凑成了一行小字,在冰冷的地面上无声呐喊:

教也者,长善而救其失者也。

这正是《授蒙要略》的开篇之语,是林昭然思想体系的基石。

无人知晓这是谁所为,也无人知道那人是如何在戒备森严的藏书阁内做到这一切的。

次日,消息不胫而走,整个国子监为之震动。

十数名平日里最是循规蹈矩的监生,竟自发地来到藏书阁,默默地收拾起碎片,试图修补那个破碎的书匣。

他们用最粗糙的麻线,一圈一圈地将裂缝缠绕起来,那歪歪扭扭的痕迹,像是在缝合一道狰狞的伤口。

指尖被玻璃划破,血珠渗出,混入麻线之中,却无人退却。

林昭然站在米行二楼的窗口,遥遥望着国子监的方向。

孙伯将看到的情形低声禀报,她的指尖不易察觉地轻轻颤抖了一下,仿佛那根麻线也缠上了她的心脉。

宣告那堵看似坚不可摧的、用礼教与规制筑成的琉璃高墙,已经从最核心的内部,裂开了第一道缝隙。

她脑海中,那个长久以来反复出现的低语,再次变得清晰无比:“系统崩溃,始于信任瓦解。”

她缓缓闭上眼,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轻语:

“老师,我们不是在烧毁那堵墙。”

“我们,是在等它自己塌下来。”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