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铸：亡者之殇 第22章 血清与抉择

地下停车场维修间内，时间仿佛被粘稠的恐惧拉长。应急灯投下惨白的光，勾勒出王磊、李潇、赵海三人脸上交织的痛苦与绝望。伤口处传来的不再是单纯的疼痛，而是一种更深层如同冰锥刺入骨髓的麻痹与灼热，皮肤下蜿蜒蔓延的青黑色纹路，无声地宣告着死神已在他们体内生根发芽。

“完了……全完了……”赵海瘫坐在冰冷的金属工具箱上，看着自己手臂上最快出现、也最密集的坏死痕迹，声音带着医疗兵特有的对病理进程无法阻止的绝望，“病毒直接攻击神经和血液系统……我们……我们可能连三个小时都撑不到……”

李潇背靠着布满灰尘的配电箱，缓缓从战术背心最内层的防水隔袋中，取出了三个仅有手指粗细、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圆柱形容器。容器内，淡蓝色的液体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微光，如同暗夜中最后的星辰。

“林曼博士……临行前给的。”她的声音依旧平静，但握着容器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第一代抗病毒血清。提取自‘雷火-1’高度变异血液样本中产生的天然抗体，经实验室弱化、提纯……未经任何**临床验证。”

她抬起眼，目光扫过王磊和赵海：“效果未知。没有人知道注射后会是什么情况，可能中和病毒，也可能……因不可控的免疫风暴或加速变异，导致即刻死亡。林博士只提炼成功了这三管，是否注射你们自己决定的。”

希望与毁灭，被一同封装在这三支小小的金属管中。空气瞬间凝固，连幸存者们压抑的啜泣声都消失了。

王磊的目光死死锁在那淡蓝色的液体上，内心掀起了滔天巨浪。作为战士，他经历过无数生死瞬间，但将命运交给一个完全未知的可能比病毒本身更致命的“希望”，这是第一次。他仿佛能听到体内病毒正在疯狂复制、侵蚀他每一个细胞的声音，也能感受到属于“秦风”的那份不甘与坚守在灵魂深处发出微弱的共鸣。

他的目光扫过李潇——她眼神清澈，仿佛早已接受任何一种结局；又扫过赵海——他眼中充满了对生命的渴望与对未知的恐惧。

没有时间犹豫。

“我们用。”王磊的声音斩钉截铁，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他伸出手，毫不犹豫地拿起一支血清，“我是队长，我先来。”

“磊哥！”赵海猛地站起身，想要阻拦。

“这是命令！”王磊低吼，眼神不容置疑。他必须用自己的身体，为队友探明这条可能通往生，也可能直坠地狱的道路。他看向赵海，语气放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海子，你来注射。如果我没事，你们立刻跟上。如果我……变异了，”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地上那把沾满黑血的匕首，“你知道该怎么做。”

赵海的嘴唇颤抖着，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但他知道，这是唯一的选择。他接过血清，双手因极致的紧张而微微颤抖，将专用的高压无针注射器对准王磊颈侧的静脉，深吸一口气，猛地按下！

“嗤——”

一声轻微的气流声，淡蓝色的液体瞬间被注入王磊体内。

刹那间，王磊的身体如同被高压电流击中般剧烈一震！他猛地仰头，喉咙里发出野兽般压抑的低吼，额头上、脖颈上青筋如同虬龙般暴起！一股无法形容的剧痛瞬间席卷全身——仿佛血液在血管里瞬间冻结成冰碴，又在下一刻被点燃成沸腾的岩浆！骨骼深处传来被千斤重锤反复碾磨的痛楚，视野被扭曲的五彩斑斓和黑暗交替占据……

他死死咬住牙关，牙龈因用力而渗出血丝，双手死死抠进身下的金属格栅，指甲崩裂也浑然不觉。维修间内，只剩下他粗重如风箱般的喘息和因极致痛苦而无法抑制的从喉咙深处挤出的嗬嗬声。

李潇握紧了拳头，赵海屏住呼吸，所有幸存者都惊恐地看着这如同酷刑般的一幕。每一秒都漫长得如同永恒。

就在王磊感觉自己即将被这无尽的痛苦彻底撕裂，意识即将沉入黑暗深渊时，那冰火交织的极端痛楚如同潮水般骤然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虚弱和仿佛被掏空般的疲惫。他瘫软在地，浑身被冷汗浸透，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剧烈地喘息着。

但，不一样了！

他清晰地感觉到，腰间伤口处那不断蔓延的麻痹感和冰冷的侵蚀感，明显减弱了！那如同附骨之疽的疯狂低语，也从脑海中暂时消退！虽然剧痛和虚弱依旧，但属于“王磊”的意识和理智，牢牢地占据着主导！

“有……有效！”赵海扑到王磊身边，仔细检查着他腰间的伤口，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黑色纹路停止扩散了！颜色在变淡！血清有效！”

没有片刻迟疑，赵海立刻将剩下的两支血清分别注射给自己和李潇。

同样的炼狱般的痛苦再次降临。李潇紧握双拳，身体因剧痛而微微痉挛，但她硬是咬紧牙关，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只有额角滚落的冷汗和瞬间苍白的脸色昭示着她正承受着何等折磨。赵海则痛苦地蜷缩在地，发出压抑的呻吟，身体不住地颤抖。

当那令人窒息的剧烈反应过去后，三人如同经历了一场生死大战，瘫在地上，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但他们的眼神，那属于人类清醒而坚定的光芒，却如同被雨水洗涤过的星辰，重新亮起。

血清，这支源自秦风，凝聚了林曼团队最后希望的造物，暂时压制住了他们体内肆虐的“狂怒”病毒！

“我们……暂时……死不了了……”赵海虚弱地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泪水却终于忍不住滑落。

“只是暂时。”李潇挣扎着靠墙坐起，感受着体内依旧存在的隐痛和虚弱，“林博士说过，这血清可能无法根除病毒，只是极大延缓了发作时间。我们必须尽快完成任务，回到基地，才有可能得到彻底治疗。”

希望如同风中残烛，微弱，却真实地燃烧着。他们必须在这烛火熄灭前，走到终点。

金融中心广场上，特遣集群的残部刚刚从“巢母”毁灭的混乱中稳住阵脚。

失去了这个不断喷吐粘液改变地形的超级单位，尸潮的攻势虽然依旧凶猛，却失去了之前的层次和章法。残存的坦克和步战车，如同受伤的猛兽，喘息着，用最后的力量清理着广场上残余的敌人。

刀疤上校的指挥坦克履带受损，无法机动，他推开变形的舱盖，半身探出，布满血丝的眼睛扫过战场。广场上，遍布着燃烧的钢铁残骸和层层叠叠难以分辨敌我的尸体，暗红色的血液几乎汇成了溪流。出发时浩浩荡荡的钢铁洪流，此刻只剩下零星的火力点在坚持。

“……报告伤亡……和弹药情况……”他的声音透过无线电传来，沙哑而沉重。

回答他的，是令人心碎的数字和沉默。

“一号车组……殉国。”

“三排……仅存三人，弹药耗尽。”

“步战车二连……全灭。”

“炮兵……最后一发炮弹，打光了。”

通讯指挥车内，林曼博士强忍着失去“神经屏蔽单元”保护后，那如同潮水般不断涌来试图侵蚀她理智的精神干扰，接收着这些报告。她的心同样在不断下沉。集群已经流尽了最后一滴血，耗尽了最后一发炮弹。而那个“主脑”，依旧在金融中心大厦内，散发着冰冷、强大且……仿佛带着一丝嘲弄的波动。

“上校！集群已失去持续作战能力！必须立刻进入大厦，进行斩首行动！否则等‘主脑’组织起下一波攻势，我们所有人都会死在这里！”林曼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

刀疤上校看着周围那些浑身浴血、眼神麻木却依旧紧握着武器的士兵，看着那些永远留在广场上的战友，一股混杂着巨大悲怆和破釜沉舟决绝的火焰，在他胸中燃起。他没有退路，这些士兵也没有。

“还能喘气的！都给我听好了！”他用尽全身力气，声音如同受伤雄狮的咆哮，压过了战场零星的枪声和爆炸声，“我们的任务，是干掉大楼里那个狗娘养的玩意儿！现在，坦克趴窝了，炮弹打光了，但我们人还没死绝！”

他猛地抽出腰间那把军用开山刀，刀锋指向那洞开的如同巨兽之口般的金融中心大厦主入口：“拿起你们身边还能用的东西！刺刀，工兵铲，石头！或者就用你们的拳头和牙齿！跟老子上！为了死去的弟兄！为了后面那些还活着的人！剁了那个杂碎！”

没有激昂的回应，没有壮烈的口号。残存不到百人的队伍，默默地跟随着一瘸一拐却如同标枪般挺直的刀疤上校，迈过战友的遗骸，踏着粘稠的血泊，向着那深邃的黑暗，发起了人类意志对毁灭深渊最后的悲壮冲锋！

而大厦内部，等待着他们的，是比广场上更加未知、更加凶险的狩猎场。

与此同时，王磊小队所在的维修间厚重的防火门外，传来了沉重而杂乱的脚步声，以及……某种大型物体在地面拖行着令人头皮发麻的摩擦声。门轴，发出了不堪重负细微的“嘎吱”声。

短暂的喘息结束了。门内门外，猎人与猎物的身份，即将再次互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