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德柱那汗,已经不是在滴了,简直像打开了水龙头,哗哗往下淌,把他那本来就不怎么干净的工作服前襟晕开两大团深色水渍,跟尿裤子似的。他整个人都僵在原地,跟刚从冰箱里拖出来的冻带鱼一样梆硬,别说擦汗了,连眼珠子都快不会动了。那声“苏总”噎在喉咙里,变成了一阵被掐住脖子的漏气声儿。
我这问题就跟根淬了冰的锥子,不是对着空气扎的,是狠狠捅进了那片盘踞在角落货架阴影里的浓郁黑暗。那片黑暗,浓得简直化不开,带着一股子陈旧纸板和机油的混合怪味,还有…一股被极力压抑着的、几乎闻不到的人味儿。
空气凝固得跟混凝土似的,闷得人喘不过气。仓库顶棚那几盏摇摇晃晃的老式矿灯,灯丝烧得贼亮,灯泡外面结了层油乎乎的灰,光变得又脏又黄,勉强照亮的地方像个浑浊的舞台。灰尘就在这片病恹恹的光柱下面慢悠悠飘,像一群无所事事的幽魂。
角落里那片阴影忽然动了一下。
不是风吹货架的吱嘎声,也不是老鼠窜过的窸窣。那是一种沉闷、凝滞的声响,仿佛是沉重的皮革划过布满灰尘的水泥地面。接着,一个穿着灰色西装、打着条深色领带的人影,一点点从那能吞噬光线的幽暗里“挤”了出来。这西装料子看着就挺括,就是在这种油腻腻的环境里沾了点灰,显得有点掉价。皮鞋擦得倒是能当镜子照,迈出的步子却带着一种踩在泥潭里的黏糊感。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板得像块铁板,眼神却像淬了冰的两把刀片,越过仓库中间漂浮的灰尘帘幕,直接钉死在我身上。
“老赵,”那西装人开口了,声音和他脸上表情一样硬邦邦,冷得像冰坨子,“苏总就是苏总,这眼力劲儿,真是……深藏不露啊。”每一个字都像是小锤子砸在寂静里。
赵德柱听到这声“老赵”,浑身猛一激灵,跟通了高压电似的,眼里的惶恐直接升级为绝望。他嘴唇哆嗦着,视线在我和那个灰西装之间来回扫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最后脚下一软,跟滩烂泥似的瘫坐在油腻腻的地上,彻底哑火了。完了,全露馅儿了,他想。
我捏着那个冷冰冰、硬邦邦的芯片盒子,棱角硌得手指生疼。看着那灰西装一步步踏进昏黄的光晕里,心里的那个猜测像鼓点子一样,越敲越响,越敲越重。这张脸,我见过。上辈子最后那场要命的商业狙击报告会,他就坐在对手阵营的第二排,像个藏在阴影里的钉子,精准地把我这边某个高管递过来的绝密报价单挑了出来。当时那份单子被投影放大在大屏幕上,他嘴角绷得死紧,手指头在报告纸边缘蹭过的小动作,跟眼前这人一模一样!
“张…张工?”我把这名字甩出去,声音平平的,不带什么起伏。可芯片盒在我另一只手里被无意识地翻了个面,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在这死一样安静的鬼地方,显得格外刺耳。
张工那张板着的脸,在我叫破他身份的那一瞬间,跟被无形的拳头砸了一下似的,眼角的肌肉猛地抽紧又松开。他往前走了一步,皮鞋踩在油污的地面,发出黏腻的“噗叽”声。他没再管面如死灰的赵德柱,那双冰刀子似的眼睛直直盯着我手里的芯片盒,眼神里那股贪婪的劲儿根本藏不住。“苏总这趟亲自上门,看来是真‘看好’我们这份‘家底’了。怎么?连个招呼都不打,直接…‘上手’了?”他故意加重了“家底”和“上手”这几个字,语气里那种酸溜溜的挤兑味儿,混合着被戳穿的羞恼和强烈的不甘心。
仓库里那股子机油掺着铁锈的怪味儿,突然变得有点呛人。张工那眼神,像饿了八百年的鬣狗看见了鲜肉,就差扑上来直接抢了。旁边瘫在地上的赵德柱,他那身汗味儿也一个劲儿往鼻子里钻,混在一起简直就是生化武器。我指腹在芯片盒子冰凉光滑的棱角上慢慢蹭着,那种金属特有的质感像电流一样刺激着指尖神经。
“张工你这‘家底’,靠个外头捡来的‘野路子’守着,”我抬起眼皮,视线跟张工那几乎喷火的锥子眼在昏黄浑浊的空气里一撞,撞出一溜无形的火星子。嘴角很轻地扯了一下,那弧度更像是在脸上拉出的一道细长刀口,冷得瘆人,“怕是…门都被人撬干净了,你还搁这儿数油壶呢吧?” 语气稀松平常,像在问“今儿天不错”一样家常。旁边瘫软的赵德柱立刻像被烙铁烫了屁股,猛地抽了口气。
张工那张板着的、精心收拾过的精英脸,瞬间就跟掉进染缸又捞出来似的,红了青,青了又白,最后定格在一种猪肝色的尴尬暴怒上。他西装下的身体明显绷紧了,拳头在裤线边上捏得死紧,骨节都发了白。
“‘野路子’?”他喉结猛地上下滚动,像吞了个囫囵铁块,声音从牙缝里硬挤出来,每个字都带着摩擦的砂砾感,“哼!苏总怕是忘了自己那‘水货小铺’,当初是谁帮着擦的屁股!要不是……”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