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防梯拐角那股子水泥灰味儿混着铁锈腥气,直往鼻子里钻。外头隔着消防门那层厚厚铁皮,都能听见李明远那暴怒咆哮被风撕扯着吹散的调门儿,比野狗啃骨头还难听。他嘴里那辆骚包金子车,就堵在安全门后头,车头灯透过门缝挤进来一束束金光,像探照灯似的在地面灰土上扒拉,想把我影子搜刮出来。
走?往下走?那不就是自个儿往李明远那辆金子车副驾上送?嫌自己皮太厚实,想沾点铜臭?
扭头往楼上瞄,十八层平台那扇安全门瞧着灰不溜秋,锁把子上挂的链子比指头都粗。这门,寻常人?门都没有。但手指头往那破包的夹层里一探,勾出来个冷硬小玩意——像块口香糖大小,被塑封裹得严严实实的方片片,掰开胶皮,里头躺着一小块黑黢黢软胶泥。
“嗤啦——”
塑料包装撕开的细微响动在寂静的梯间格外清楚。捏起那点黑胶泥,把它稳稳当当地糊在门锁最核心、吃力的那个小孔眼洞里面,糊满,指头肚压瓷实。
身子往后侧闪了一步半,躲开这锈疙瘩正脸。
噗!
轻得就像谁放了闷屁的一声响。
门锁那疙瘩内部“咔哒”一下,感觉像是绷紧的牛筋绳子让人剪了。接着,门锁那一圈部件稀里哗啦散落一地,跟被抽了筋似的,那扇死沉死沉的防火门,吱嘎吱嘎叫着松了条黑黢黢的缝,刚好够个扁身板溜过去。
得,开路了。
门外头的味儿跟底下那几层完全是两个世界。一股子劣质奶茶混合着过期饼干渣儿的甜腻,还裹着打印纸的烘烤味儿,劈头盖脸地砸过来,熏得人喉咙眼都跟着犯腻。
一眼望去,格局也透着一股小家子气的热闹。这十八层像是被二手转包给了一窝小网红公司,格子间挤得跟沙丁鱼罐头似的,贴了一墙又一墙的花里胡哨海报,都是些扭腰撅腚的男男女女,那腮红打得跟猴屁股没两样。粉粉蓝蓝的气球死气沉沉地飘在半空晃悠,地上还散落着些“XX活动人气王!”的破烂彩带,此刻都没了人气儿,灯光灭了大半,只剩下前台附近那盏粉兮兮的射灯苟延残喘地亮着。
安静,也不是那种下班被掏空的正经安静,像是刚开完一场群魔乱舞的线上联欢会,散场后留下的只有一地狼藉和虚脱感。
脚步放得轻,溜边往更深里走。角落那边用磨砂玻璃隔了个巴掌大的“茶水间”,顶上那个“员工福利”烫金大字都快掉光了。门没关严实,有条窄缝儿。
“行了行了!催命啊?马上就好!”一个年轻女声带着不耐烦从缝儿里挤出来,调门又尖又黏,正是楼下海报上那种“人气甜妹”的味儿,“王哥,你那新号‘霸道总裁的娇宠日常’预热数据简直绝杀!绝对能爆!……我手头这点破事处理完立马回去盯盘!……放心啦!宝贝在你这儿还能跑偏?”
话听着像是打鸡血,但细品,那调子里一股子被碾碎的疲惫味儿,透着点强撑起来虚假繁荣劲儿。果然,电话一挂断,里面立刻传来一串低声咒骂,脏得不行:
“呸!老母猪下崽都没他催得勤!真当老娘是他驴啊?熬鹰呢?”
跟刚才那甜掉牙的客服音简直判若两人。
这动静,熟门熟路,一听就是职场老油条了。我刚悄无声息地侧身把自己塞进门缝后的阴影里。她人就端着个亮闪闪的粉色保温杯,脚踩恨天高,“咣当”一声从隔间里晃荡了出来。
这位“甜妹主播”,脸上那粉底厚得掉渣,粉扑扑的脸蛋、夸张的水晶大美瞳,穿着条露肩亮片裙,配上荧光粉大衣——跟墙上那些海报一个流水线下来的批发货色。大概是没吃晚饭硬灌下去的劣质奶茶在她胃里闹腾,那张假笑的脸此刻有点扭曲,她刚把杯子撂在公共饮水机的水槽里,动作烦躁地戳下了加热键。
“咕嘟……咕嘟……”机器像个得了肺痨的老头,慢腾腾地喘着粗气烧水。
这主播等得搓火,嘴里还不停歇地小声咒骂:“妈的烂饮水机!狗公司!那傻缺运营狗…再敢给老娘多派一个试播…老娘把他手机号贴情趣用品店去!”
饮水机红格爬得比蜗牛上树还慢。
我像个背景板,在靠里的角落里翻着一沓扔在废纸回收框顶上的旧文案彩页,纸张哗啦的声音跟蚊子哼哼似的。那主播似乎终于感觉到这屋里还有喘气的,猛地扭头瞪过来!
那双画着夸张大外眼线的眼睛,粘着假睫毛忽闪忽闪,先是疑惑,然后是毫不掩饰的审视——上上下下快速剐了我一遍。瞧见我沾灰的鞋子,瞧见手里拿的破资料,瞧见身上那件早过季的休闲夹克……尤其是我那张没化妆还蹭了点灰、但轮廓清晰的侧脸……她眼底那点看土鳖的轻蔑瞬间转化成一抹更深、更警惕的光。在这层粉饰过的“甜宠后宫”里,稍微有点姿色的素人,对她这种靠脸吃饭的主播来说,那都是潜在的阶级敌人!
“啧!”她嘴角往下狠狠一撇,跟刀子拉出来似的,发出极响的嘲弄声,像是要在我脸上钉个“穷酸潦倒”的标签。干脆转过身,后背对着我,只丢下一个亮片晃眼的硬邦邦后脑勺。等水好不容易开了,滚烫热水被气急败坏地灌进她那个粉到扎眼的杯子里,动静大得吓人。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