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浊的湄南河支流水面上,夜色如同浓墨。临水木屋那盏昏黄的白炽灯,在湿热的空气中晕开一团暧昧不明的光雾,蚊虫不知疲倦地绕着光柱飞舞,发出恼人的嗡嗡声。木屋的窗户被厚重的旧帘布遮得严严实实,一丝光亮都透不出来。
木屋深处,郑怀明蜷缩在一张吱嘎作响的藤椅上,整个人像是一条被抽掉了脊梁骨的鱼。短短数日的逃亡生涯,耗尽了他所有的油光水滑。那张昔日保养得宜、带着几分官员威仪的脸,此刻深陷下去,颧骨高凸,眼窝布满青黑的阴影,嘴唇干裂起皮。他身上那件皱巴巴的真丝衬衫沾着汗渍和说不清的污痕,散发着酸腐的气息。恐惧如同跗骨之蛆,日夜啃噬着他,每一个微小的声响——老鼠在屋顶跑过的窸窣,河水拍打木桩的哗啦,甚至风吹过腐朽木板的呜咽——都能让他惊跳起来,心脏狂跳到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他手里死死攥着一个老式的翻盖手机,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如同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屏幕微弱的光映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屏幕上只有一个号码。他已经记不清自己按了多少次重拨键,每一次都只有冷冰冰的忙音或者毫无感情的女声提示“您拨打的号码暂时无法接通”。绝望像冰冷的河水,一点点漫上来,淹没了他的胸膛,窒息感越来越强烈。
“接啊…求求你…快接啊…”他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哀鸣,带着哭腔,如同濒死的野兽。
就在这时,木屋那扇薄薄的、对外宣称已经腐朽封死的后门木板,极其轻微地发出“咔哒”一声响。声音几不可闻,但在死寂和高度紧张的氛围里,对郑怀明来说却如同平地惊雷!
“谁?!”郑怀明像被电击般猛地弹起,藤椅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慌乱地去摸腰间——那里空空如也!逃亡仓促,他根本来不及带上那把防身的家伙!绝望瞬间化为极致的恐惧,他顺手抄起桌上一个沉重的陶土烟灰缸,身体紧紧贴在冰冷的木板墙上,眼睛惊恐地盯着后门的方向,大口喘着粗气,心脏擂鼓般撞击着胸腔。
黑暗的后门阴影里,一个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鬼魅,无声无息地滑了进来。黑色夹克,棒球帽檐压得极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线条冷硬的下巴。来人动作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反手轻轻将门板合上,那动作精准得像外科医生的缝合。
屋内唯一的光源就是郑怀明手里那点微弱的手机屏幕光,勉强勾勒出来人的轮廓。郑怀明看清了来人,紧绷的身体像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子瘫软下去,手里的烟灰缸“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滚了几圈。
“汉…汉斯先生!”巨大的恐惧瞬间被劫后余生的狂喜取代,郑怀明几乎是扑了过去,声音带着哭腔和谄媚,“您终于来了!您再不来,我真的…真的就要疯了!外面全是追我的人!他们要抓我回去!回去我就死定了!”
汉斯·穆勒站在原地,纹丝不动,如同礁石。棒球帽檐下的阴影里,冰冷的眼神扫过郑怀明那张涕泪横流、狼狈不堪的脸,没有丝毫温度,只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和审视。他没有理会郑怀明的哭诉,目光锐利地扫过这个简陋、散发着霉味的空间,如同精准的雷达,确认着环境的安全。
“东西呢?”汉斯开口,声音低沉、平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像手术刀一样精准地切入要害,没有任何多余的寒暄。那声音在狭小潮湿的空间里回荡,带着一股金属般的冷硬质感,瞬间压下了郑怀明所有的情绪宣泄。
郑怀明浑身一哆嗦,如同被冷水浇头,狂喜的表情僵在脸上。他意识到了什么,一种更深的、源自骨髓的寒意攫住了他。眼前这个人,不是来救他的使者,更像是…来收取代价的死神。
“东…东西…”郑怀明嘴唇哆嗦着,眼神开始慌乱地闪烁,下意识地回避着汉斯那冰冷的注视,“汉斯先生…我…我能不能先离开这里?去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瑞士…或者南美…随便哪里,只要离开这里!只要我安全离开,我保证…保证东西立刻安全送达!我发誓!”
他开始语无伦次地讨价还价,试图抓住最后一根能谈判的稻草。他太清楚自己手里那点“东西”的价值,那是他唯一能威胁对方、保住性命的筹码!
汉斯沉默着。木屋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郑怀明粗重的喘息和外面河水单调的拍打声。压抑的沉默如同不断收紧的绞索,勒得郑怀明快要窒息。他感觉自己像被剥光的青蛙,钉在了解剖台上,对方冰冷的目光就是手术刀。
“郑先生。”汉斯终于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平稳,甚至带上了一丝奇异的、安抚般的柔和,但每个字都像冰锥一样刺入郑怀明的耳膜,“你似乎搞错了一件事。我来,不是来和你谈条件的。‘公司’对员工的忠诚和履约能力,有着极高的要求。而你,”他顿了顿,棒球帽阴影下的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形成一个毫无笑意的冰冷弧度,“连续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暴露自身,牵连他人,并且…”他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郑怀明死死攥着的手机上,“试图将危险引向更高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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