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的微光,吝啬地透过茂密芦苇的缝隙,艰难地渗入洞穴。然而,这微弱的光线带来的并非希望,而是洞穿了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生死搏斗后、好不容易凝聚起的一丝暖意,将冰冷刺骨的绝望彻底暴露。
老顾背靠着湿冷的洞壁,身体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他紧闭着眼,耳中却如同擂鼓般轰鸣着刚刚在芦苇荡边缘听到的、那些被刻意放大的恐惧议论:
“瘟疫…瘟神啊!”
“荣字1644…小鬼子搞毒菌的地方…”
“伤口流脓…肿胀…怪物…”
“躲远点!看到受伤的生人赶紧报官!有重赏!”
每一句,都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他的心脏。张孝安…“灰雀”…这条毒蛇的反噬,比他预想的更狠、更快、更毒辣!一夜之间,用最恶毒的谣言和最诱人的悬赏,将重伤的林锋变成了全上海滩人人恐惧、避之不及的“瘟疫妖魔”!这比千军万马的围剿更可怕!它断绝了所有求医问药的可能,堵死了任何寻求帮助的路径!他们现在,是真正的孤岛困兽,连空气都充满了致命的敌意。
洞穴里,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老周正小心翼翼地给林锋更换伤口的敷料。经过一夜惊心动魄的排毒和高烧,林锋的情况确实稳定了一些。他依旧昏迷,但呼吸平稳了许多,虽然还很微弱,却不再有那种濒临断绝的破碎感。高烧退去大半,皮肤摸上去只是温热,不再是滚烫。最令人欣慰的变化在他的左臂:肿胀消褪了大半,深紫色的范围明显缩小,皮肤呈现出一种病后初愈的苍白。伤口虽然依旧深可见骨,触目惊心,但新敷上的草药草浆下,流出的脓液变得稀薄、颜色变浅(黄白色),刺鼻的恶臭也减轻了。老周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在伤口边缘,有极其细小的、粉嫩的肉芽组织在艰难地萌生!这诡异的草药,真的在以一种霸道的方式强行催生愈合!代价是昨夜那场如同刮骨疗毒般的痛苦排毒。
水生抱着那个所剩无几的草药布包,靠在洞壁上,疲惫的脸上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茫然和微弱的希望。他看看连长明显好转的伤口,又看看布包里仅剩的最后两株草药和两粒蜡封药丸,眼神复杂。秀才蜷缩在角落,头埋在膝盖里,身体还在轻微地颤抖。昨夜的巨大情绪起伏和恐惧似乎耗尽了他的心力,此刻只剩下麻木和后怕。
老顾深吸一口气,那冰冷的、带着芦苇腐烂气息的空气也无法冷却他心头的沉重。他必须把外面的情况告诉所有人。
“都醒醒。”老顾的声音低沉沙哑,打破了洞内的死寂。
水生和秀才一个激灵,都抬起头看向他。老周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外面…变天了。”老顾言简意赅,语气凝重得如同铅块,“鬼子…还有76号…贴满了告示。悬赏…天价悬赏抓连长。”
水生和秀才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告示上说…连长…”老顾顿了顿,艰难地吐出那几个字,“…偷了鬼子绝密细菌武器…叫‘荣字1644’…说他…感染了瘟疫病菌…伤口流脓…胳膊肿胀…像个…怪物…极度危险…靠近就会被传染…悬赏黄金大洋…号召所有人举报…”
“什么?!”水生猛地站起来,脸色瞬间煞白,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愤怒和恐惧,“他们…他们胡说八道!连长是打鬼子受的伤!是英雄!他们…他们怎么能…”
秀才更是如遭雷击,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昨夜的恐惧如同潮水般瞬间将他淹没!告示上的描述…伤口流脓…肿胀…怪物…瘟疫…这和他之前的臆想、和苏婉的警告、“小鱼”的呓语…竟然…竟然对上了?!难道…难道连长真的…不!不可能!他拼命摇头,想把那可怕的念头甩出去。
老周的手也抖了一下,差点碰掉手中的药瓶。他脸色铁青,眼中充满了愤怒和忧虑:“恶毒!太恶毒了!这是要把连长彻底污名化!把他说成行走的瘟疫!这样…这样别说求医找药了…就是出去弄点吃的喝的,都可能被人举报!我们被困死在这里了!”
“对…全城搜捕。”老顾的声音冰冷,“水路要道设卡,岸上到处是巡逻队和便衣特务。重点搜查医院、诊所、药铺、废弃房屋…特别是…像我们这样有伤病员的。”他看了一眼林锋,又看了看受伤的船工,“现在,连长这个样子…船工兄弟的伤…还有我们需要的食物、药品…尤其是这救命的草药…快用完了。”
他的目光扫过水生怀里那个干瘪的布包,又落在秀才苍白的脸上。
“秀才。”老顾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重,“你识字。心思也算细。现在外面风声鹤唳,我们所有人里,你的‘生面孔’最重,不像我和老周、水生,可能被敌人画影图形记住。我需要你…想办法潜出去一趟。”
秀才猛地抬头,脸上血色尽褪,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我…我出去?” 他下意识地看向洞口,仿佛那里就是鬼门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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