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黄浦江水,带着腥臭与硝烟的味道,劈头盖脸地砸在船舷上,也砸在每个人的心头。老顾佝偻着腰,整个人几乎压在了那台老旧柴油机的舵杆上,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被火光和探照灯撕裂的黑暗江面。发动机发出不堪重负的嘶吼,黑烟滚滚,推动着这艘伤痕累累的舢板,像一片随时会被巨浪吞噬的枯叶,在钢铁风暴中亡命飞驰。
“突突突突——!!!”
身后,日军高速巡逻艇的重机枪如同死神的咆哮,再次喷吐出致命的火舌!灼热的弹道撕裂空气,在浑浊的江面上犁开一道道密集的白色水柱,“噗噗噗”地打在舢板周围,激起的水花冰冷刺骨,混合着木屑和硝烟碎末溅了众人一身。
“趴下!贴紧船底!”老顾的吼声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意志。他猛地一扳舵杆,小船在高速中一个惊险的右转急弯,几发致命的子弹几乎是擦着船舷掠过,将一块船帮打得木屑纷飞,留下焦黑的孔洞。
船舱内,一片狼藉。林锋躺在湿漉漉的麻袋上,脸色灰败如纸,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着胸腔深处拉风箱般的杂音,口鼻溢出的淡红色血水在船板上晕开,触目惊心。老周整个人都压在他身上,双手交叠,用尽全身力气按压着他冰冷塌陷的胸膛,每一次下压都伴随着骨节的轻微脆响和额头上滚落的汗珠。他不敢停,哪怕一秒!林锋的生命之火,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全靠这强力的外力维持着最后一丝摇曳。
林锋的左臂完全暴露着。深紫色的肿胀皮肤紧绷发亮,扭曲的疤痕下,暗红发黑的伤口中心不断渗出浑浊的黄绿色脓液,混杂着新鲜的血丝。最令人心悸的是那皮肉之下微弱却顽固的搏动,仿佛里面蛰伏着一只垂死挣扎的活物。秀才跪在一旁,脸色惨白如鬼,双手死死按着一块浸透脓血的破布,用力压住那恐怖的伤口。触手的感觉——那滚烫、搏动、带着诡异粘滑的触感——让他胃里翻江倒海,巨大的恐惧几乎要冲破喉咙尖叫出来,但他只能死死咬着嘴唇,血腥味在口中弥漫。
水生蜷缩在船舱另一侧,怀里紧紧抱着那个被江水浸透、边缘撕裂的草药布包,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符咒。他惊恐地看着外面泼水般的弹雨,看着老周每一次按压下林锋毫无生气的身体,看着秀才按在伤口上颤抖的手,巨大的绝望和恐惧几乎将他淹没。
“水生!烟雾弹!右边那艘!”老顾的吼声再次撕裂弹幕!他瞥见右侧那艘快艇已经加速,试图绕开前方漂浮的燃烧油桶残骸,拉近距离进行致命侧射!
水生一个激灵,手忙脚乱地从船舱角落抓起一个自制的小罐子——混合了硫磺、木屑和油脂的土造烟雾弹。他用颤抖的手划着火柴点燃引信,看准方向,用尽力气朝右后方江面奋力掷去!
“噗!”罐子落水,并未爆开,却迅速冒起一股浓密刺鼻的灰白色烟雾,如同一条蹒跚的灰龙在江面上蔓延开,暂时遮蔽了右侧快艇的部分视线。
“哒哒哒哒哒——!!!”
左侧那艘未被烟雾完全遮挡的快艇抓住了机会,重机枪的火力更加狂暴地倾泻过来!子弹如同冰雹般砸在舢板的尾部和水线附近!
“砰!”一声闷响!船尾发动机舱附近猛地爆开一团火花和黑烟!嘶吼的柴油机声音骤然变调,转速急剧下降,黑烟更加浓烈地喷涌而出!
“发动机!打中了!”船尾操舵的老把式发出一声绝望的哀嚎!失去大部分动力,舢板的速度肉眼可见地慢了下来,如同待宰的羔羊,彻底暴露在饿狼的獠牙之下!
日军的狞笑似乎穿透了引擎的轰鸣。两艘快艇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左一右,加速包抄而来!刺眼的光柱牢牢锁定这艘失去机动能力的小船,重机枪的枪口闪烁着冰冷的死亡寒光。距离在飞速拉近,船舷上日军士兵狰狞的面孔都隐约可见!
“准备接舷!跟他们拼了!”老顾眼中爆发出最后的疯狂,他猛地拔出插在腰间的锋利匕首,雪亮的刀刃在探照灯光下反射着寒芒!他知道,跳帮白刃战是绝境中唯一可能拉几个垫背的机会!水生也红着眼,抄起了一支沉重的船桨,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秀才看着越来越近的日军快艇,看着那黑洞洞的枪口,巨大的恐惧终于压垮了他,他瘫软在地,按着伤口的手也松了力道,脓血瞬间涌出更多。
就在这千钧一发、所有人都看到死神镰刀挥落的瞬间!
“砰!砰!砰!”
又是三声!清脆!精准!节奏分明的步枪射击声!如同黑夜中敲响的丧钟,从左侧江岸一片废弃码头的阴影深处传来!
第一枪!左侧快艇那盏最刺眼的主探照灯应声爆裂!光柱瞬间熄灭,只留下灼热的灯丝残骸冒着青烟!
第二枪!几乎在同一时间!右侧快艇主射手位置,那个正狞笑着扣动扳机的日军机枪手,钢盔猛地向后一仰,眉心处爆开一团血雾!沉重的机枪瞬间哑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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