舢板无声地滑入废弃船厂巨大阴影的怀抱。浑浊的河水拍打着布满苔藓和藤壶的混凝土船台基座,发出空洞的回响。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味、腐烂的木头味和河水的腥气。巨大的废弃龙门吊骨架如同钢铁巨兽的残骸,沉默地矗立在暮色渐沉的天空下。这里是工业的坟场,却成了绝境中唯一的庇护所。
老顾熟练地将舢板系在一根半沉在水中的、锈迹斑斑的铁桩上。他警惕地扫视了一圈寂静的船厂废墟,确认没有异常后,才低声道:“到了。跟我来,动作轻点。”
林锋第一个从“尸体”堆里坐起身,甩掉头上的烂泥和水草,动作牵扯到左臂伤口,忍不住闷哼一声,脸色更加苍白。大牛、山猫、水生、秀才也纷纷挣扎着起身,大口喘着粗气,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浑身的恶臭让他们狼狈不堪。
在老顾的带领下,五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湿滑的淤泥和破碎的瓦砾,绕过堆积如山的腐烂木材和倾倒的机械残骸,来到一处巨大的、半埋在地下的混凝土船坞入口前。入口被厚重的、锈死的铁门封死,看起来早已废弃。但老顾却走到旁边一处不起眼的、堆满破烂渔网和浮木的角落,费力地挪开几块沉重的木板,露出了一个仅容一人弯腰通过的、黑黢黢的洞口!
一股混合着霉味、机油味和淡淡消毒水味的复杂气息从洞内涌出。
“进去吧。”老顾示意,“‘星火’就在里面。”
林锋没有丝毫犹豫,第一个弯腰钻了进去。山猫紧随其后,眼神依旧警惕地扫视着黑暗。大牛、水生和秀才也依次钻入。老顾最后一个进来,小心地将外面的伪装恢复原状。
洞内并非想象中逼仄。穿过一段向下倾斜、仅容通行的狭窄甬道,眼前豁然开朗。这是一个依托废弃船坞地下结构改造出来的空间,虽然低矮(需要微微低头),但面积不小,足有三四十平米。墙壁是粗糙的混凝土,顶部有粗大的管道和锈蚀的钢梁。几盏用厚布蒙着的煤油灯散发出昏黄而稳定的光线,驱散了部分黑暗。
空气有些沉闷,但还算流通(有隐蔽的通风口)。角落里堆放着一些木箱和麻袋(可能是粮食、工具),一张简陋的木板床铺着干草,旁边还有一张用废弃舱门板搭成的桌子和几条板凳。最显眼的,是角落里一个用砖块垒砌的简易炉灶,上面坐着一个冒着热气的铁皮水壶。整个空间简陋、粗糙,却透着一股令人心安的秩序感和生存的韧性。
一个身影正背对着他们,在炉灶旁忙碌着。听到动静,他转过身来。
这是一个约莫五十岁上下的汉子,身材不高,但骨架粗壮,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袖口挽起,露出结实的小臂。他的面容黝黑粗糙,布满风吹日晒的沟壑,但一双眼睛却异常明亮、温和,如同历经沧桑却依旧清澈的深潭。他手里拿着一块干净的粗布,似乎正在擦拭什么。
“老顾?”汉子开口,声音平和沉稳,带着一点苏北口音。他的目光扫过浑身泥泞、狼狈不堪的林锋五人,尤其是在林锋明显不适的左臂上停顿了一瞬,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和探究。
“老周,人带来了。”老顾的声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疲惫,他指了指林锋,“这位,就是‘磐石’。” 他又转向林锋,“这位是老周,这里的负责人,也是我们的…郎中。”
“郎中?”林锋心中一凛,目光立刻投向老周那双粗糙但异常稳定的手。医生?在这种环境下,一个医生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但自己的伤…尤其是左臂的异常…会不会暴露?
老周放下手中的布,脸上露出和善的笑容,主动伸出手:“辛苦了,同志!一路艰险,快进来歇口气。” 他的笑容真诚,眼神坦荡,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周…周同志。”林锋迟疑了一下,还是伸出没受伤的右手,和老周握了握。对方的手掌宽厚有力,布满老茧,却带着一种医者特有的稳定感。“麻烦你们了。”
“都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老周摆摆手,目光再次落到林锋的左臂上,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伤得不轻啊,这包扎…太粗糙了,得赶紧处理,拖久了容易坏疽。” 他语气很自然,带着医者的关切,没有丝毫质问或探究的意味。
林锋心中稍定,但警惕未消。“路上匆忙,条件有限,有劳周同志了。”
“水生,秀才,去那边角落,炉子上有热水,自己擦洗一下,换身干衣服(老周指了指旁边木箱上叠放着的几套干净的粗布旧衣)。大牛同志,山猫同志,也去处理一下身上的擦伤。”老周安排得井井有条,既照顾了伤员,又给林锋和老周留出了单独处理伤口的空间。
大牛对老周点点头,扶着还有些腿软的水生和惊魂未定的秀才走向角落。山猫则默默走到一个既能观察到入口、又能看到林锋这边情况的位置坐下,抱着枪,闭目养神,耳朵却竖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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