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赣南 第78章 前奏

秋日的赣南，天高云淡，层林尽染。持续数月的枪炮声渐渐稀疏，最终在群山间归于沉寂。蒋介石精心策划的第一次大规模“围剿”，在红军灵活机动的战略战术和苏区军民的顽强抵抗下，已然显露出强弩之末的疲态。西线，蒋光鼐、蔡廷锴的第十九路军在红五纵持续的“磨盘战术”和群众壁垒面前，耗尽了锐气与补给，最终在损兵折将却未能捕捉到红军主力的情况下，被迫向吉安方向收缩。喧嚣的战场暂时平静下来，但空气中弥漫的，并非和平的安逸，而是风暴间歇的凝重与酝酿。

红五纵的驻地，一片繁忙景象，却非临战的紧张，而是胜利后的充实与整顿。草台岗及其后续一系列战斗缴获的武器弹药被分类入库，损坏的枪支在临时扩建的修械所里叮当作响地修复着。新入伍的战士，其中不少是深受胜利鼓舞前来投军的青年农民，在老兵带领下进行着基础操练，喊杀声充满朝气。根据地的群众返回家园，在苏维埃政府组织下，抢收秋粮，修复被战火波及的房屋，生活秩序迅速恢复，甚至比战前更显活力，因为人们心中有了主心骨——能打胜仗、能保家园的红军。

林峰却没有丝毫松懈。他深知，暂时的退却不等于失败，敌人必然在积蓄力量，准备下一次更疯狂的反扑。利用这宝贵的间隙，他狠抓三件事：

第一，军事总结与提升。他亲自组织各级指挥员，大规模复盘此次反“围剿”的历次战斗，从成功的草台岗伏击到后期灵活的游击骚扰，总结经验和不足。他特别强调要学习敌人正规军的某些长处，并督促部队加强针对性的训练，尤其是山地行军、夜战和步炮协同。

第二，巩固根据地。他与赵永贵紧密配合，趁热打铁，在新拓展的区域和原有基础薄弱地区，大力推行深度的土地革命，建立健全苏维埃政权，发展党员，壮大赤卫队和少先队，将根据地的根扎得更深、更广。

第三，消化整合。对于期间投诚和收编的各路武装，他采取了“既欢迎又改造”的方针。授予番号，补充装备的同时，派去强有力的政治干部，建立党组织，开展严肃的思想教育和纪律整顿，确保这些新生力量真正融入红军体系，成为可靠战斗力，而非乌合之众。

红五纵在第一次反“围剿”中的卓越表现，尤其是独立承担西线重任并取得决定性胜利，使其在整个红军系统中的战略地位陡然提升。前委的通报嘉奖和物资补充源源不断，但更重要的是，林峰开始接触到更高层面的战略信息和决策讨论。

一日，前委派来的特使带来了最新的敌情通报和一份关于未来形势分析的内部文件。文件中指出，国民党内部矛盾依然深刻，蒋介石的统治基础并不稳固，但其“剿共”决心不会改变，下一次“围剿”的规模和残酷性必将超过此次。文件还提到了全国其他苏区的发展情况，以及党中央关于“争取一省或数省首先胜利”的初步构想。

阅读着这些文件，林峰的视野被极大地拓宽了。他不再仅仅盯着赣南一隅，而是开始将自身的行动与全国的革命形势联系起来思考。他与赵永贵、周克明等人反复研讨，认识到红五纵未来的任务，可能不仅仅是保卫现有苏区，更要承担起向外发展、连接友邻、乃至参与更大规模战略机动的使命。

“我们的根据地是我们的根，必须巩固。”林峰在纵队党委会上阐述他的思考，“但革命不能画地为牢。前委的文件指明了方向，我们五纵，要有打出去的气魄和准备！要能在运动中开辟新区，能配合主力进行大规模作战！”

平静的水面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苏澈，这个几乎已被遗忘的名字，再次通过一条极其隐秘的渠道，送来了一封措辞更加“恳切”也更具诱惑力的密信。信中，他先是“祝贺”林峰及红五纵取得的辉煌胜利，继而“忧心忡忡”地指出，蒋介石已视林峰为心腹大患，下次“围剿”必将以消灭五纵为首要目标。他再次抛出“合作”的橄榄枝，提出可以提供包括情报、资金、甚至某些“战场默契”在内的“实质性帮助”，并暗示可以帮助林峰部在“某种形式”下保持更大的“自主性”。

这封信在纵队核心领导层中引起了短暂的讨论。有人对苏澈的“实力”和“诚意”将信将疑，认为多一条路并非坏事。赵永贵则坚决反对，认为这是糖衣炮弹，是原则问题。

林峰听完各方意见，沉默片刻，然后将那封密信就着油灯的火焰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

“同志们，”他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我们走的这条路，是工农革命的路，依靠的是党和群众。任何试图让我们偏离这条道路的‘帮助’，无论包装得多么美好，其本质都是毒药。苏澈的路，代表的是旧军阀、旧势力的生存方式，与我们要建立的新中国格格不入。从今以后，与此人及其代表的一切势力，断绝任何形式的私下联系。这是政治纪律！”

他的决断，再次统一了思想，巩固了部队的政治方向。这次抉择，标志着林峰在政治上已经完全成熟，能够清晰地辨别并坚决抵制各种非无产阶级思想的侵蚀。

九月下旬，根据周安民情报部门拼凑起来的多方信息，以及前委的预警，敌军新一轮调动的迹象已经隐约可见。大量的军用物资通过赣江向吉安、抚州等地集结，国民党中央军的几个嫡系师番号出现在侦察视线内。

林峰站在刚刚绘制完成的、范围更大的军用地图前，目光凝重。地图上，代表敌军的蓝色箭头正在重新变得密集和锐利，指向的核心，依然是他们这片红色的土地。

“看来，老蒋是铁了心要不让我们过安生日子了。”他喃喃自语，随即转身，对等待命令的周克明和赵永贵说道：

“通知各部队，休整期结束。立即进入战备状态！按照预定方案一，开始进行战场准备，加固核心工事，疏散边缘地区群众，储备作战物资。”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同时，把我们关于敌情动态的分析和应对建议，立刻上报前委。告诉前委，红五纵全体指战员，已做好准备，坚决粉碎敌人的任何进攻！这一次，我们要让敌人来得，回不得！”

命令下达，刚刚平静不久的赣南群山，再次回荡起紧张的节奏。红五纵这把已然淬火成钢的利剑，在短暂的归鞘后，再次发出隐隐的龙吟，等待着下一次，更加激烈的出鞘时刻。更大的风暴，正在天际线积聚，而屹立于风暴眼中心的林峰和他的战士们，目光坚定，无所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