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重新回笼时,杜明发现自己躺在冰冷的土炕上。
鼻尖萦绕的草药味比昨天更浓了,还混着一股淡淡的霉味,像是从炕席缝隙里钻出来的。他动了动手指,关节僵硬得像生了锈,浑身的骨头都在疼,尤其是后颈,像是被钝器反复敲打过。
“醒了?”
堂哥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杜明猛地绷紧身体,昨天那张咧开诡异笑容的脸瞬间浮现在眼前,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往炕里缩了缩,后背撞在冰冷的墙壁上。
门被推开,堂哥端着一个豁口的粗瓷碗走进来,碗里冒着热气,散发出米粥的香味。他的脖子好好地立在肩膀上,眼睛里带着正常的疲惫,左手小指上的纱布换了新的,没再渗出血迹。
“别怕,是我。”堂哥把碗放在炕边的矮桌上,声音放得很轻,“昨天……委屈你了。”
杜明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很久。那双眼睛会眨,瞳孔的颜色是正常的深褐色,里面映着他的影子,带着真切的担忧。他又悄悄瞥了眼堂哥的后颈,衣领遮住了那里,看不见是否有洞。
“我……”杜明张了张嘴,嗓子干得发疼,“昨天是怎么回事?”
堂哥拉过一张小板凳坐下,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支却没点燃,只是夹在指间转着。“你晕过去了,我把你背回来的。”他顿了顿,眼神沉了下去,“那些东西……没追过来。”
“那些东西……到底是什么?”杜明追问。他想起槐树下那些脖子反转的“人”,想起屋里那个假爷爷,胃里又是一阵翻腾。
堂哥的手指停住了,烟卷被捏得变了形。“村里老人管它们叫‘替身’,”他低声说,“说是……山里的东西,趁人不备,就会变成你的样子,钻进家里来。”
“山里的东西?”杜明皱起眉。这个村子背靠一片连绵的青山,小时候大人总说山里有“脏东西”,不让小孩靠近。他一直以为是吓唬人的话。
“嗯,”堂哥点点头,把烟卷重新塞回烟盒,“最早出现‘替身’,是在三个月前。”
他的声音放得更低了,像是怕被什么听见,开始慢慢讲述。
三个月前,村东头的李老五去山里砍柴,天黑了才回来。他说在山里看见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蹲在石头上啃生肉,眼睛是白的,没眨眼。当时没人信他,都笑他是砍柴累糊涂了,产生了幻觉。
但从那之后,怪事就接二连三地发生。
先是王寡妇家的鸡,一夜之间全死光了,死状离奇,脖子都被拧断了,却一滴血都没流。王寡妇吓得哭了半宿,说头天晚上看见院里站着个穿红棉袄的女人,背影和她年轻时候一模一样。
接着,是村西头的老木匠。他儿子说,有天半夜看见爹坐在炕沿上,背对着他,后颈上有个洞,里面黑糊糊的,还在动。他喊了一声,“爹”猛地回头,脸还是爹的脸,眼睛却全白了,咧开嘴冲他笑,牙齿白得发青。第二天,老木匠就不见了,屋里只剩下一摊黑乎乎的粘液,像被太阳晒化的沥青。
“从那以后,村里就开始人心惶惶,”堂哥的声音带着颤抖,“大家发现,那些‘替身’很像,像到……分不出真假。但它们总有破绽。”
“什么破绽?”杜明追问。
“不会眨眼,”堂哥伸出手指,点了点自己的眼睛,“瞳孔颜色浅,像蒙着雾。还有……它们学不会人的小动作。比如我爷,一辈子吃饭爱吧唧嘴,那个‘替身’却吃得安安静静。还有你三叔公,他年轻时打仗伤了腿,走路一瘸一拐,昨天那个……走得太稳了。”
杜明想起昨天的三叔公,确实没看出腿有问题。他又想起那个假爷爷,僵硬的动作,整齐的牙齿,还有米饭里的动物毛发……那些破绽其实很明显,只是当时太慌乱,没来得及细想。
“那真的三叔公……”杜明的声音有些艰涩。
堂哥低下头,沉默了很久,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前几天没的,后颈有个洞,我把他埋在山里了。”
屋里陷入了死寂,只有窗外的风声,呜呜咽咽的,像有人在哭。
过了好一会儿,杜明才缓过神来:“我爷……真的昨天没的?”
“嗯,”堂哥点头,眼圈红了,“早上发现的,在门槛上坐着,头歪着,像是睡着了。后颈有个洞,不大,圆圆的,边缘很整齐,像是……被什么东西钻透了。”他顿了顿,“我没敢声张,怕被‘替身’知道。本来想等你来了,一起把他葬了。”
杜明的心沉了下去。他逃离这个村子十年,总以为有的是时间回来尽孝,没想到再见,已是阴阳两隔。而且是以这样诡异的方式。
“那些‘替身’为什么要这么做?”杜明不解,“它们取代了人,又想干什么?”
“不知道,”堂哥摇头,“但村里老人说,它们要找齐所有‘离开的人’。”
“离开的人?”杜明愣住了,“什么意思?”
“就是像你这样,从村里走出去,在外面定居的人,”堂哥看着他,眼神复杂,“这三个月,已经有三个在外打工的人回来了,回来后没多久,村里就多了他们的‘替身’,而他们本人……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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