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则怪谈：活着太难 第126章 《监区》（二）裂痕

老周被抬走后的第二天，牢房里又来了新的住客。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脸上带着一道从眉骨延伸到下颌的疤，眼神里满是桀骜不驯。他被狱警推进来的时候，嘴里还骂骂咧咧的，直到看到杜明手里那本泛黄的手册，才突然噤声，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7034？”年轻人把肩上的破包往床上一扔，铁架床发出刺耳的吱呀声，“我叫阿强，以后就是室友了。”

杜明点点头，没说话。他正盯着手册上被划掉的第12条发呆，指甲划过纸面的触感还残留在指尖，像某种警告。阿强的到来并没有让他分神，老周离奇的死状在他脑海里反复回放——蜷缩的身体，泛青的嘴唇，还有那句含糊不清的“别开灯”，每一个细节都和手册第12条脱不开关系。他开始相信，这本手册里藏着比监狱本身更可怕的东西。

清晨六点的铃声准时响起，杜明按照手册第1条的规定，迅速起床叠被。被子必须叠成标准的方块，边角要棱角分明，这是他在看守所就练熟的技能。阿强却磨磨蹭蹭的，直到六点十五分才从床上爬起来，对着镜子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完全没把规则当回事。

“你不怕被取消早饭？”杜明忍不住提醒道。

阿强嗤笑一声，从口袋里摸出半截烟叼在嘴里（杜明这才注意到他违反了“禁止私藏烟草”的规则），“怕个屁，这破地方的规则，遵守了也未必有好下场。”他瞥了一眼杜明手里的手册，眼神里带着点嘲讽，“你看老周，不就是个例子？”

杜明的心猛地一沉：“你认识老周？”

“算不上认识，”阿强点燃烟，深深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中，他脸上的疤痕显得愈发狰狞，“但我知道他昨晚没关灯。”

杜明愣住了：“你怎么知道？”

“我住隔壁牢房，”阿强吐了个烟圈，“昨晚起夜，看到你们这扇窗还亮着蓝光。老周这人，以前就总说蓝灯关早了会出事，结果自己倒忘了。”

杜明的后背泛起一阵寒意。他想起自己昨晚是八点五十五分关的灯，比规定时间早了五分钟，难道问题出在这里？可手册上明明写着“九点前必须熄灭”，并没有说不能提前。他突然意识到，这本手册的规则或许存在某种陷阱，字面上的要求只是冰山一角，水下还藏着不为人知的附加条件。

两人一起去食堂的路上，杜明刻意观察着其他犯人。大多数人都低着头快步走，手里紧紧攥着手册，像握着救命稻草。但也有少数人步履从容，甚至有人边走边闲聊，完全无视“行进中禁止交谈”的规则。

食堂里的气氛依旧压抑。杜明端着米汤和窝头找了个角落坐下，目光扫过人群。他注意到一个奇怪的现象：靠近门口的几张桌子坐满了人，而靠窗的位置却空着大半，那里明明光线更好。更让他在意的是，每个人吃饭的速度都快得惊人，仿佛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赶，不到十分钟，食堂里的人就走得差不多了。

“别看了，”阿强端着餐盘在他对面坐下，嘴里塞满了食物，“手册第3条，七点半前必须离开食堂，迟到的人会被锁在里面。”他指了指食堂角落的铁门，“去年有个傻子不信邪，多吃了两口，结果被关到第二天早上，出来的时候眼神都直了，跟丢了魂似的。”

杜明低头看了看手册，第3条确实写着“早餐时间为六点半至七点半，逾时未离开食堂者，将接受额外处罚”。他第一次发现，这些看似平常的规则背后，都隐藏着令人不安的后果。

吃完早饭，按照手册第6条的规定，犯人需要去操场劳动。杜明跟着人群来到操场，这是一个被高墙围起来的正方形场地，地面坑坑洼洼，长满了杂草。操场中央有一棵巨大的梧桐树，枝繁叶茂，几乎遮蔽了半个天空。

手册第8条写着：每日上午十点必须在操场梧桐树下站满十五分钟，期间禁止移动或交谈。

杜明看了看手表，现在是八点，离规定时间还有两个小时。犯人们被分成几组，有的在除草，有的在搬运石块，每个人都沉默地干活，只有工具碰撞地面的声音和沉重的喘息声在空气中回荡。

杜明被分到了除草组，他拿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镰刀，机械地割着草。眼角的余光里，他注意到有几个犯人总是有意无意地避开梧桐树周围的区域，即使那里的草长得最茂盛。其中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身材干瘦，脸上布满皱纹，每次靠近梧桐树的阴影时，都会下意识地加快脚步，像是在躲避什么。

杜明认出他是老赵，昨天在食堂见过，总是一个人坐着，手里的手册翻得卷了边。

“那老头怎么回事？”杜明凑到旁边一个正在搬石头的犯人身边，低声问道。

那犯人警惕地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没说话，加快速度走开了。在这里，似乎每个人都习惯了沉默，不愿意和陌生人交流。

时间一点点过去，快到十点的时候，大部分犯人都停下手里的活，朝着梧桐树走去。他们排成整齐的队列，面朝着树干站好，闭上眼睛，一动不动，像是在进行某种仪式。杜明犹豫了一下，也跟着站了过去。他站在队列的末尾，能清晰地看到树影在地面上缓慢移动，像一条巨大的蛇。

就在这时，他看到老赵没有走向梧桐树，而是趁着狱警转身的瞬间，偷偷溜到了操场边缘的围墙下，躲进了一堆废弃的木板后面。那里是梧桐树的阴影照不到的地方。

杜明的心跳漏了一拍。老赵为什么要违反规则？难道站在梧桐树下有危险？他想起阿强说的话，规则未必都是用来遵守的。

十五分钟过得异常缓慢。杜明站在树影里，感觉周围的空气似乎比别处更冷一些，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点，那些光点像是活的，在他脚边缓缓蠕动。他努力让自己保持不动，脑子里却乱糟糟的，老周的死，被划掉的规则，老赵的反常举动，像一团乱麻缠绕在一起。

十点十五分，狱警吹响了哨子，犯人们齐刷刷地转身离开，脸上的表情都有些木然。杜明注意到，有几个严格遵守规则站满了十五分钟的犯人，眼神似乎比之前更加空洞，像是失去了某种重要的东西。

午休的时候，杜明假装去围墙边解手，悄悄走向老赵躲着的那堆木板。他想知道老赵为什么要避开梧桐树，也许能从他那里得到一些关于规则的线索。

靠近木板堆时，他听到里面传来轻微的“窸窸窣窣”的声音。杜明放轻脚步，绕到木板后面，看到老赵正背对着他，蹲在墙角，手里拿着一块小石子，在墙上用力抠着什么。

“赵叔？”杜明轻声喊道。

老赵吓了一跳，猛地转过身，手里的石子掉在地上。看到是杜明，他皱了皱眉，压低声音：“你跟着我干什么？”

“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不站在梧桐树下？”杜明直截了当地问道。

老赵的脸色变了变，眼神闪烁，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说。过了一会儿，他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揉得皱巴巴的纸，递了过来：“你自己看吧。”

杜明接过纸，发现这是半张撕碎的规则补充页，边缘参差不齐，像是从什么地方撕下来的。上面的字迹是手写的，有些潦草，但能看清内容：“梧桐树下的影子会‘偷’走时间，站满十五分钟者，当日记忆会缩短一小时。”

杜明的手猛地一抖，半张纸差点掉在地上。偷时间？缩短记忆？这听起来简直荒谬，可联想到那些眼神空洞的犯人，他又不得不相信。如果这是真的，那么每天站在梧桐树下，就意味着每天都会失去一部分记忆，长此以往，人会变成什么样？

“这是真的？”杜明的声音有些发颤。

老赵点了点头，眼神里充满了恐惧：“我刚来的时候，也天天去站着，后来发现自己越来越记不清事情，前一天做过什么，吃过什么，都模模糊糊的。直到有一天，我在厕所的墙缝里发现了这张纸……”他顿了顿，指了指墙上被他抠出的小洞，“我怀疑，还有更多的规则被藏起来了。”

杜明看着墙上的小洞，心里一阵发凉。如果连规则都可以被隐藏和篡改，那这本手册还有什么可信度？他们遵守的，到底是生存的准则，还是通往毁灭的陷阱？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杜明把半张纸还给老赵，“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老赵把纸小心翼翼地折好，塞进怀里，又用石块把墙上的小洞堵好，“小心点，这里的狱警，耳朵尖得很。”

回到牢房，杜明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他翻看着手册，越看越觉得心惊。每一条规则似乎都隐藏着深意，比如第4条“每日下午三点必须饮用监区提供的饮用水”，会不会水里有什么东西？第9条“禁止在午夜后看向窗外”，窗外又有什么？

他决定找狱警问问被划掉的第12条。

下午放风的时候，杜明看到一个穿蓝色制服的狱警站在操场边，背对着人群。他深吸一口气，走了过去。

“警官，我想问问手册第12条的事。”杜明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恭敬。

狱警缓缓转过身，脸色苍白，没有任何表情，眼睛像两个黑洞。他盯着杜明看了几秒，嘴唇动了动，发出的声音却像是从录音机里放出来的，机械而冰冷：“按手册执行。”

“可是第12条被划掉了一半，我不知道后面写了什么。”杜明追问。

“按手册执行。”狱警重复了一遍，语气没有任何变化。

杜明还想再说什么，狱警却突然转过身，快步走开了，蓝色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拐角。

杜明站在原地，心里一片冰凉。他意识到，狱警是不会回答他的问题的，他们或许和那些规则一样，只是某种程序的执行者。

傍晚的时候，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哨声，所有犯人都被集中到操场。一个狱警拿着扩音器，面无表情地宣布：“犯人老赵，私藏违禁物品，违反监区规则，现予以惩罚。”

杜明的心猛地一沉。他看到两个狱警架着老赵从人群中走过，老赵的脸上满是惊恐，嘴里不停地喊着：“我没有！我没有藏东西！是他们……”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狱警捂住了嘴，拖向了走廊尽头的禁闭室方向。

人群里一片死寂，没有人说话，甚至没有人敢抬头。杜明看着老赵消失的方向，手里的手册被攥得紧紧的。他知道，老赵藏的不是什么违禁物品，而是那半张规则补充页。

夜幕降临，牢房里的灯光昏暗。阿强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嘴里骂骂咧咧的，“妈的，老赵肯定是被人举报了，这破地方，没一个好东西。”

杜明没有说话，他看着床头的蓝色小灯，想起了老周，想起了老赵。规则像一张无形的网，笼罩着整个第七监区，而他们这些犯人，就是网里的鱼，无论遵守还是违反，似乎都逃不过被捕获的命运。

他再次翻开手册，目光落在被划掉的第12条上。指甲划过的痕迹在灯光下显得格外狰狞，仿佛在嘲笑他的无知和恐惧。

走廊里，隐约传来钥匙串碰撞的声音，“叮铃，叮铃……”

杜明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想起那半句话：“若听见走廊有钥匙串响，需立即……”

立即做什么？

他屏住呼吸，侧耳倾听。钥匙声越来越近，似乎就在牢房门外。阿强也听到了，猛地从床上坐起来，脸色煞白。

“怎么办？怎么办？”阿强的声音带着哭腔。

杜明死死盯着手册上的划痕，大脑飞速运转。是该躲起来？还是该闭上眼睛？或者……

钥匙声在门口停了下来。

杜明的心脏狂跳不止，他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快要凝固了。他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只能紧紧攥着手册，等待着未知的命运。

门外，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似乎有人在徘徊。然后，一切又归于寂静。

过了很久，杜明才敢大口喘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他看向阿强，发现阿强蜷缩在床角，浑身发抖。

“过去了……”杜明低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可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第七监区的规则，远比他想象的更诡异，更危险。而那些隐藏在规则背后的裂痕，正一点点扩大，露出里面深不见底的黑暗。他必须尽快找到更多的线索，否则，下一个消失的，可能就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