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则怪谈：活着太难 第125章 《监区》（一）入狱

铁门闩转动的声响像生锈的刀片划过神经，杜明拖着沉重的脚镣，踏入第七监区的瞬间，鼻腔里涌入一股潮湿的霉味，混杂着消毒水和某种难以名状的腥气。走廊两侧的墙壁斑驳脱落，露出底下青灰色的砖石，头顶的白炽灯忽明忽暗，在地面投下晃动的光斑，像无数只窥视的眼睛。

“7034，到了。”押送的狱警声音毫无起伏，蓝色制服的袖口沾着一块深色污渍，像是干涸的血迹。他推了杜明一把，将一个泛黄的牛皮纸信封塞进他怀里，“拿着，监区规则，给我背熟了。”

杜明踉跄着站稳，指尖触到信封粗糙的纸面，那触感像极了老家祠堂里存放多年的族谱。他抬头想道谢，却发现狱警已经转身离开，蓝色的背影在走廊尽头拐了个弯，消失在光影的缝隙里，只留下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敲在冰冷的水泥地上，一声，又一声，直到彻底沉寂。

分配给他的牢房在走廊尽头，编号703。推开门，一股更浓重的霉味扑面而来，房间里摆着两张铁架床，靠墙的角落里堆着几个破旧的木箱，蛛网在天花板的角落肆意蔓延。靠窗的床上躺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背对着门口，身形佝偻得像只晒干的虾米。

“新来的？”老人没有回头，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杜明点点头，将怀里的信封放在空床上，金属床架发出“吱呀”的轻响。他环顾四周，注意到每张床头都挂着一盏小巧的蓝色台灯，灯罩上蒙着层灰，灯光透过污渍投射在墙壁上，形成一块块扭曲的光斑。

“老周，”老人终于转过身，脸上布满深褐色的老年斑，眼睛却亮得惊人，“在这里待了三年了。”他的目光落在杜明手里的信封上，嘴角扯出一抹古怪的笑，“那本手册，可得好好看。”

杜明拆开信封，里面是一本线装的小册子，封面已经泛黄发脆，用黑体字印着“第七监区生存规则手册”，底下一行小字加粗加黑——“违反任一规则，后果自负”。他随手翻开，里面的字迹是打印的，油墨已经有些褪色，第一条规则写着：每日早六点准时起床，六点半必须出现在食堂门口，迟到者将被取消当日食物供应。

“这不就是普通的监规吗？”杜明嗤笑一声，他在看守所待过半年，早就对这些条条框框烂熟于心。经济犯罪让他从一个风光的企业高管沦为阶下囚，但骨子里的骄傲和缜密的逻辑思维还在，他不信这些规则能困住自己。

老周没接话，只是重新躺下，背对着他，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咕哝声，像是在念叨着什么。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杜明大致浏览了手册里的规则，大多是关于作息、劳动和纪律的规定，与其他监狱并无二致。直到他翻到第12条：每晚九点前必须熄灭床头的蓝色小灯，保持房间黑暗直至次日清晨。他抬头看了看床头的蓝灯，心想这规定倒有点奇怪，不过也没太在意。

晚餐是在食堂吃的，稀得能照出人影的米汤，配上一块发黑的窝头。杜明没什么胃口，勉强吃了几口就放下了。食堂里很安静，犯人们都低着头沉默地吃饭，没有人交谈，连咀嚼声都刻意放轻，只有狱警的皮鞋踩在地上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房间里。他注意到每个犯人手里都拿着一本和他一样的手册，有人边吃边看，眉头紧锁，像是在研究什么重要的文件。

回到牢房时，老周正坐在床上，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翻看手册，手指在某一页上反复摩挲。看到杜明进来，他抬了抬眼皮：“记住时间，九点前，把灯关了。”

“知道了。”杜明随口应着，开始整理自己少得可怜的行李——一套换洗衣物，一个搪瓷杯，还有入狱前家人塞给他的一本旧书。他将东西一一摆放在床头的小柜子上，按照手册第5条的规定：私人物品必须摆放整齐，衣物叠成方块，杯子放在柜子左侧，书籍放在右侧。

做完这一切，他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八点五十。老周已经熄了灯，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只有微弱的呼吸声证明他还醒着。杜明伸手去拧蓝灯的开关，手指触到冰凉的金属，突然犹豫了一下。不知为何，老周反复强调的语气让他心里泛起一丝不安。

他缩回手，重新拿起手册，又看了一遍第12条，确认没有其他附加条件。也许是老周在这里待得太久，变得过于谨慎了。他自嘲地笑了笑，拧灭了蓝灯。

房间瞬间陷入黑暗，只有窗外的月光透过铁栏杆，在地上投下几道细长的影子。杜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全是过去的事——法庭上的宣判，家人失望的眼神，还有那些曾经围绕在他身边的阿谀奉承的脸。他叹了口气，正想强迫自己入睡，突然听到隔壁床传来奇怪的声音。

像是有人在磨牙，又像是指甲划过墙壁的“沙沙”声。

杜明屏住呼吸，借着月光看向老周的床。只见老周原本平躺的身体蜷缩起来，像只被煮熟的虾米，双手抱着膝盖，脑袋深深埋在臂弯里。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像是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老周？你没事吧？”杜明低声问道。

没有回应，只有那奇怪的呜咽声越来越响，间或夹杂着几句含糊不清的呓语。杜明坐起身，想去看看他的情况，刚迈出一步，就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他低头一看，是老周掉在地上的手册。

他弯腰捡起手册，借着月光翻看，想看看有没有关于紧急情况的处理规则。翻到第12条时，他突然愣住了——老周的手册第12条旁边用红笔写着一行小字：千万记住，不能提前关灯，也不能超时。

杜明心里咯噔一下，猛地抬头看向墙上的挂钟，时针刚好指向九点。他想起自己关灯的时间，似乎是八点五十五分，比规定时间早了五分钟。难道是因为这个？

他重新看向老周，只见老周蜷缩在墙角，身体抖得越来越厉害，指甲深深抠进墙壁的缝隙里，留下几道清晰的白痕。“别……别开灯……”老周突然吐出一句含糊的话，声音里充满了恐惧，“不能开……”

杜明僵在原地，手心里全是冷汗。他想开灯看看老周的情况，可那句“别开灯”像魔咒一样在他耳边回响。他想起手册封面上的那句话——“违反任一规则，后果自负”，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让他浑身发冷。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老周一直在墙角蜷缩着，呜咽声渐渐低了下去，最后彻底消失。房间里只剩下杜明急促的呼吸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声。他不敢靠近，也不敢开灯，就那么坐在床上，睁着眼睛直到天亮。

清晨六点，起床的铃声准时响起，尖锐的声音划破了牢房的死寂。杜明几乎是弹着跳下床，冲到老周的床边。

老周还保持着昨晚蜷缩的姿势，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杜明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没有任何气息。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发青，眼睛紧闭着，脸上凝固着一种极度恐惧的表情。

“死人了！”杜明失声喊道，声音因为恐惧而变调。

很快，几个穿蓝色制服的狱警冲了进来，动作麻利地用白布裹住老周的身体，抬了出去。他们的表情麻木，仿佛只是在处理一件普通的物品，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其中一个狱警经过杜明身边时，瞥了他一眼，眼神冰冷得像淬了毒的刀。

“看好你的手册。”狱警丢下一句话，转身离开了。

牢房里又只剩下杜明一个人。他跌坐在床上，心脏狂跳不止。老周的死像一块巨石，在他心里激起千层浪。他终于意识到，这本手册上的规则，绝不仅仅是普通的监规那么简单。

他颤抖着手拿起自己的手册，再次翻到第12条。就在这时，他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第12条的后半句似乎被人用指甲划掉了，留下几道深深的划痕，透过纸背。原本完整的句子只剩下前半部分：“若听见走廊有钥匙串响，需立即……”

后面的内容被彻底划烂，只能看到几个模糊的笔画，根本无法辨认。

杜明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他想起昨晚老周的呓语，想起狱警冰冷的眼神，想起手册封面上那句“后果自负”。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攫住了他，他知道，从踏入这座监区，拿到这本手册开始，他的每一步都必须如履薄冰。

走廊里传来狱警巡逻的脚步声，还有金属钥匙碰撞的轻响，“叮铃，叮铃……”

杜明猛地抬头看向门口，握紧了手里的手册，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不知道那被划掉的后半句写了什么，也不知道听到钥匙串响时，自己应该立即做什么。

阳光透过铁窗照进牢房，在地上投下明亮的光斑，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寒意。杜明看着那本泛黄的手册，仿佛看到了一张无形的网，正缓缓收紧，将他和这座监区里的所有人，都困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