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则怪谈：活着太难 第5章 《午夜商场》（一）入场券

雨是从傍晚开始下的。

细密的雨丝像被扯断的棉线，斜斜地织在城市上空，把霓虹灯的光晕晕染成一片模糊的光斑。杜明站在“盛茂广场”的正门前，裤脚已经被飞溅的泥水打湿了一小块，黏糊糊地贴在脚踝上，带来一阵不太舒服的凉意。

他抬头看了看商场的招牌。“盛茂广场”四个鎏金大字在雨幕中泛着陈旧的光泽，其中“茂”字的最后一笔似乎有些脱落，露出底下深色的底漆，远远看去，像是一道歪歪扭扭的划痕。这座商场在杜明的记忆里应该是热闹非凡的，小时候母亲常带他来买零食，一楼的甜品店永远排着长队，四楼的游戏厅里充斥着喧嚣的音乐和孩子们的尖叫。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里就渐渐衰败了，大概是新区的购物中心拔地而起之后，盛茂广场便像被抽走了灵魂，一天天冷清下去。

直到三天前，杜明收到了一封匿名的快递。

信封是牛皮纸做的，边缘有些磨损，上面没有寄件人地址，只在收件人处用打印体写着他的名字——杜明。里面只有一张制作粗糙的卡片，硬纸板材质，正面印着盛茂广场的简笔画，画得歪歪扭扭，像是出自孩童之手，背面则用同样的打印体写着一行字：“7月15日，午夜十二点，凭此卡可进入盛茂广场，领取属于你的‘惊喜’。”

杜明当时只觉得是恶作剧。他早就不在这附近住了，若不是公司临时加班，他今晚甚至不会出现在这一带。可不知怎的，当他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出地铁口，被这场突如其来的雨淋得有些狼狈时，目光落在不远处的盛茂广场上，那张卡片上的字迹竟鬼使神差地浮现在脑海里。

现在是晚上十一点五十分。

雨还没有停的意思。商场的玻璃门紧闭着，里面一片漆黑，只有应急通道的绿色指示灯在黑暗中亮着，像一只窥视着外界的眼睛。周围很安静，除了雨声，听不到任何车水马龙的喧嚣，连路灯的光芒都显得格外微弱，仿佛生怕惊扰了这片诡异的寂静。

杜明摸了摸口袋里的那张卡片，硬邦邦的触感透过薄薄的布料传来。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过来，或许是加班后的疲惫让他产生了某种不切实际的幻想，或许是这雨夜的寂静勾起了他某种莫名的好奇心，又或许，只是因为他暂时不想回到那个空荡荡的出租屋。

“咔哒。”

一声轻微的响动自身后传来，杜明猛地转过身，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雨幕中，一个穿着深蓝色保安制服的男人不知何时站在了那里，制服的帽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到他下巴上冒出的青色胡茬。男人手里拿着一个手电筒，光束漫无目的地扫着地面，在湿漉漉的水泥地上拉出一道道扭曲的光影。

“你是……来领‘惊喜’的？”保安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过木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感，不像是活人发出的声音，倒像是老旧收音机里传出的杂音。

杜明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手不由自主地握紧了口袋里的卡片。

保安没有抬头，只是伸出手，掌心向上。杜明犹豫了一下，把那张卡片从口袋里拿出来，递了过去。卡片刚一离开他的手，就被保安紧紧攥住，仿佛那是什么稀世珍宝。

“进去吧。”保安侧了侧身，露出身后那扇原本紧闭的玻璃门。不知何时，门已经开了一条缝，缝里透出一股淡淡的、像是灰尘混合着消毒水的气味。“记住，遵守规则，才能拿到‘惊喜’。”

“规则？什么规则？”杜明追问了一句，但保安没有回答。他只是转过身，慢慢地朝着广场另一侧的保安亭走去，手电筒的光束在地上拖出长长的影子，随着他的步伐一点点缩短，最后消失在保安亭的阴影里，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

杜明站在原地，盯着那扇开了一条缝的玻璃门，雨水打在他的脸上，带来一丝冰凉的触感，让他混沌的大脑清醒了几分。他开始有些后悔，这里的一切都透着诡异，那个保安，那张卡片，还有这深夜的商场……他应该转身就走的。

可就在这时，门内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音乐声。那音乐很轻柔，像是几十年前的老歌，旋律有些耳熟，却又想不起来名字，带着一种温暖而怀旧的气息，仿佛在诱惑着他走进去。

鬼使神差地，杜明伸出手，推开了那扇玻璃门。

“吱呀——”

门轴转动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像是某种生物发出的哀嚎。门后的世界一片漆黑，只有几盏应急灯散发着微弱的绿光，勉强照亮了眼前的景象。这是商场的一楼大厅，曾经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落满了灰尘，一些店铺的卷帘门半开着，露出里面空荡荡的货架，像是一张张张开的嘴，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霉味，混杂着刚才闻到的灰尘和消毒水的气味，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像是腐烂水果的甜腻气息，让人闻了有些反胃。

杜明深吸了一口气，迈开脚步走了进去。他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显得格外清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的心脏上。他不知道“惊喜”是什么，也不知道保安说的“规则”指的是什么，但事到如今，他似乎已经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他沿着大厅中央的走廊慢慢往前走，应急灯的绿光映照在他的脸上，让他的脸色看起来有些发青。走廊两侧的店铺招牌大多已经脱落，只剩下一些残缺不全的字母和图案，在黑暗中呈现出各种怪异的形状。他看到一家曾经很熟悉的玩具店，门口的橱窗里还摆放着几个破旧的玩偶，一个穿着粉色裙子的芭比娃娃歪着头，半边脸已经掉了漆，露出里面白色的塑料骨架，眼睛的位置空洞洞的，正对着杜明的方向，像是在无声地注视着他。

杜明加快了脚步，不敢再看那个玩偶。他总觉得，那玩偶的眼睛似乎动了一下。

就在这时，他看到走廊尽头的墙壁上贴着一张纸。纸张是那种很常见的A4纸，边缘有些卷曲，像是被水泡过一样，上面用黑色的马克笔写着几行字，字迹歪歪扭扭，像是一个手抖得很厉害的人写的。

杜明走到墙边，借着微弱的绿光，看清了上面的内容：

【盛茂广场夜间访客须知】

欢迎来到盛茂广场，为了确保您能顺利领取“惊喜”，请务必遵守以下规则：

1. 本商场夜间营业时间为午夜十二点至凌晨四点，请在四点前离开，不要在商场内停留超过规定时间。

2. 请始终相信您的眼睛，但不要相信镜子里的东西。如果您在商场内看到镜子，请立刻远离，不要与镜中的“人”对视。

3. 一楼的甜品店在夜间会正常营业，如果您看到穿着白色围裙的店员向您推荐草莓蛋糕，请务必接受，并且要在十分钟内吃完。但如果店员的围裙是红色的，请立刻逃跑，不要回头。

4. 商场内的电梯在夜间可能会出现故障，如果您需要上楼，请走楼梯。如果您听到电梯里传来音乐声，无论多么动听，都不要靠近。

5. 不要相信穿着黑色西装、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如果他向您问路，或者递给您任何东西，请假装没有看见，迅速离开。

6. 四楼的游戏厅在夜间会开放，但里面的游戏币是红色的。如果您看到有人在玩游戏，请不要加入，更不要捡拾掉在地上的红色游戏币。

7. 商场内的广播在夜间可能会播放通知，请仔细倾听，但如果广播里传来小孩的笑声，请立刻捂住耳朵，直到笑声消失为止。

8. 请保管好您的个人物品，不要随意丢弃。如果您看到地上有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尤其是红色的发绳，请不要触碰。

9. 如果您在商场内遇到其他“访客”，可以结伴同行，但不要轻易相信他们说的话，尤其是当他们邀请您去负一楼的时候。负一楼不对外开放。

10.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条：永远不要试图寻找“规则”里没有提到的东西，也不要质疑“规则”的合理性。记住，遵守规则，才能活下去。

规则的末尾没有署名，也没有日期，只有一个用红色马克笔涂画的、像是笑脸又像是哭脸的符号，看得杜明心里一阵发毛。

他抬起手腕看了看表，时针正好指向午夜十二点。

就在这时，商场里的广播突然“滋啦”一声响了起来，一阵刺耳的电流声过后，一个甜腻得发假的女声响起：“欢迎光临盛茂广场，祝您购物愉快。现在是午夜十二点整，我们的夜间服务正式开始啦~”

声音落下的瞬间，走廊两侧店铺里的灯突然一盏接一盏地亮了起来。不是明亮的白光，而是那种昏黄的、带着暧昧气息的暖光，灯光透过布满灰尘的玻璃橱窗照出来，在地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让整个商场看起来更加诡异。

杜明的心跳得更快了，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目光扫过周围。那些原本空荡荡的店铺里，似乎隐约出现了一些模糊的人影，他们一动不动地站在货架后面，像是一尊尊沉默的雕塑，只有在灯光的晃动下，他们的影子才会微微扭曲，仿佛在做着某种无声的舞蹈。

他看到了规则里提到的那家甜品店，就在走廊的拐角处。店铺的门虚掩着，里面透出温暖的黄色灯光，隐约能看到一个穿着白色围裙的身影在忙碌着。

而在甜品店对面的墙壁上，挂着一面巨大的穿衣镜，镜子的边框已经有些锈蚀，镜面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但依然能模糊地映照出杜明的身影。

杜明的目光刚一接触到镜子，就想起了规则第二条。他猛地移开视线，心脏“咚咚”地狂跳着，仿佛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他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也不知道那些规则是不是真的能保证他的安全，但他知道，从他踏入这扇门的那一刻起，一场无法回头的噩梦，已经开始了。

他握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然后，他迈开脚步，朝着走廊深处走去。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知道不能停在原地。昏黄的灯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投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像是在跟随着一个无形的指引，走向未知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