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叫我老祖，我只是个筑基修士 第4章 青石小摊，符换残经

深秋的寒意愈发刺骨，河阳郡通往北部山区的官道上，一支规模不大的车队正碾过满地枯黄落叶，发出单调而沉闷的声响。

两辆蒙着厚实青布的车厢，由四匹神骏的乌鳞马拉扯着，蹄声嘚嘚，在空旷的山道上显得格外清晰。

车厢前后，各跟着四名骑乘着普通青骢马、身着向家制式劲装的护卫，眼神警惕地扫视着道路两侧幽深的山林。

向之礼坐在第二辆车厢靠窗的位置。

靛青的衣衫依旧，小脸被车窗外灌入的冷风吹得微微泛红。

他掀开厚实的布帘一角，目光沉静地投向外面飞速倒退的景色。

连绵的丘陵染着枯黄与深褐，裸露的岩石如同巨兽的脊骨，在铅灰色的天幕下沉默延伸。

空气中弥漫着草木腐烂和泥土的腥气，灵气稀薄得几乎难以感知，远不如向家庄后山浓郁。

这是他第一次离开家族祖地的范围。

车厢内除了他，还有三人。

主位坐着一位面容方正、气息沉稳的中年人，正是其父向怀远，炼气九层修为。

他闭目养神，膝上横放着一柄连鞘长剑，剑鞘古朴无华。

旁边是一位头发花白、神情有些萎顿的老仆，负责照料起居。

对面则坐着一个与向之礼年龄相仿、穿着锦缎袍子、眉眼间带着几分傲气的少年，是向家另一支的嫡系子弟，向云峰，炼气二层修为。

此刻，向云峰正有些不耐烦地用手指敲打着窗棂，目光时不时瞟向窗外，带着对外界的新奇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礼儿，云峰，”向怀远并未睁眼，沉稳的声音在车厢内响起，“前方便是‘青石坊市’。此乃我向家与附近几个小家族、散修共同维持之地，鱼龙混杂。入内之后，务必紧随我身侧，不得擅离，更不得惹是生非。坊市内一切交易，皆以灵石为准，多看，少言，多思。”

“灵石？”向云峰眼睛一亮，敲打窗棂的手指停了下来，忍不住开口问道，“怀远叔，就是我们每月份例里那种亮晶晶的石头？真能换东西？”

“正是。”向怀远微微颔首，“此乃修仙界通行之物，灵气蕴藏其中，既可助益修炼，亦是交易根本。坊市内三教九流皆有，莫要被表象所惑，亦莫要轻易露财。”

向之礼安静地听着，目光依旧投向窗外。

灵石…这便是修仙界的钱币么？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怀里贴身藏着的一个小布囊，里面装着几块他这两年偷偷用后山坚韧的“铁线草”叶子、以金系灵力反复淬炼打磨、再用朱砂混合自身微量精血绘制了简单符文的粗糙“金刃符”。

这是他修炼之余的尝试，威力几何，尚未可知。

约莫又行了小半个时辰，前方道路陡然开阔，一处依着山坳而建、被简陋木栅围起来的集市出现在视野中。

人声、牲畜的嘶鸣、金属敲打、甚至还有讨价还价的喧闹声，混杂成一股奇特的声浪，扑面而来，与山道的寂静形成鲜明对比。

空气中那股稀薄的灵气里，也混杂了汗味、牲口粪便味、劣质药草味等驳杂气息。

车队在栅栏外停下。

向怀远率先下车，向之礼与向云峰紧随其后。

入得坊市，喧嚣更甚。

狭窄的土路两旁，挤满了各式各样的摊位。

有用粗布铺地，摆放着沾着泥土的草药、不知名兽骨、矿石的；有推着吱呀作响的木轮车，叫卖着刚出炉、热气腾腾却灵气稀薄的粗劣“灵谷饼”的；也有在简陋木棚下，叮叮当当敲打着粗陋铁器的匠人。

摊主们大多衣着朴素，甚至褴褛，脸上带着市侩的精明或生活的风霜。

来往行人同样形形色色，有气息沉稳、目光锐利的家族修士，也有眼神闪烁、气息驳杂的散修，更有不少毫无修为的凡俗商贩混迹其中。

向云峰一进坊市，便被那些花花绿绿、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吸引了目光，东张西望，脚步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

向怀远皱了皱眉，沉声道：“云峰，跟紧！”

向之礼则始终落后向怀远半步，目光沉静地扫过两旁的摊位和行人。

坊市的混乱与驳杂并未让他不适，反而如同打开了一本尘封的、内容粗粝却真实的书卷。

他调动起那已能模糊感知十丈的神识，如同无形的触角，谨慎地探向四周。

嘈杂的声音被过滤、分解：远处两个散修为一块兽皮价格压低嗓音的争执；旁边摊主唾沫横飞地吹嘘他那沾满泥的“百年老参”；一个穿着打补丁道袍的干瘦老头，蹲在角落，面前只摆着几块灰扑扑、毫无光泽的石头，眼神浑浊呆滞，对周遭喧闹充耳不闻，口中却反复念叨着含糊不清的词句：“…死人堆里扒出来的…换口吃的…”

向怀远领着两人径直走向坊市深处一片相对规整的区域，那里有几座挂着“向”字旗幡的木楼，是向家在此的产业。

他显然是来处理一些家族事务。

“你们二人便在此处等候，莫要乱走。”向怀远在一座挂着“百草阁”牌匾的木楼前停下，对两人吩咐道，又特意看了向云峰一眼，才转身走了进去。

向云峰如蒙大赦，立刻对向之礼道：“礼哥儿，里面闷死了，咱就在门口转转，怀远叔出来前回来就行！”

说着，也不等向之礼回应，便好奇地朝着旁边一个卖各色小兽幼崽的摊位凑了过去。

向之礼没有阻止，也没有跟上。

他依旧站在原地，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斜对面那个蹲在角落、无人问津的干瘦老头和他面前那几块灰扑扑的石头吸引。

老头口中那含糊的“死人堆里扒出来的”几个字，如同细小的钩子，轻轻拨动了他沉静的心弦。

他脚步微动，无声地走了过去，在那老头简陋的摊位前停下。

老头似乎察觉有人，浑浊的眼珠迟钝地转动了一下，抬了抬眼皮，看了向之礼一眼，又很快垂了下去，继续喃喃念叨：“…死人堆里扒出来的…换口吃的…换口吃的…”

他身上的道袍破旧不堪，沾着深褐色的、早已干涸的污渍，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陈腐气息。

向之礼的目光并未落在那几块毫无灵气波动的灰石头上，而是落在了石头旁边，随意压着的一小卷暗黄色的、边缘磨损卷曲、似乎被水浸过又干透的陈旧皮纸上。

皮纸露出的部分，能看到一些模糊扭曲的墨迹。

他的神识悄然凝聚，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小心翼翼地探向那卷皮纸。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精纯古老的灵力波动，如同沉睡的萤火虫被惊动，瞬间从那卷残破的皮纸深处传递出来！

这波动一闪即逝，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若非向之礼神识远超同阶又刻意探查，根本无法捕捉！

更奇异的是，这波动似乎引动了他体内金系灵力一丝极其细微的共鸣！

有古怪！

向之礼心头微动，面上却不动声色。

他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和：“老丈，你这石头…怎么换？”

老头浑浊的眼珠再次抬起，木然地看了看向之礼稚嫩的脸庞，又看了看他指着的石头，干裂的嘴唇翕动：“…一块…一块灵石…换…换口吃的…”

一块灵石？

向云峰眼中不值钱的“亮晶晶的石头”，在这里却能让一个落魄老修士只为“换口吃的”？

向之礼心中对灵石的价值有了更直观的认知。

他没有去碰那些石头，反而状似随意地指向那卷压在石头下的破旧皮纸：“这个呢？也是死人堆里扒出来的？”

老头浑浊的眼珠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波动，他沉默了一下，才嘶哑道：“…一起…一起扒出来的…破烂…不值钱…你要…半块灵石…都拿走…”

破烂？不值钱？

向之礼心中冷笑。

那瞬间的古老灵力波动绝非寻常！

他面上露出几分犹豫，小手在怀里摸索着，最终掏出的不是灵石，而是那个装着三张自制“金刃符”的小布囊。

他打开布囊，取出一张符箓。

符箓载体是坚韧的铁线草叶，边缘打磨得还算整齐，上面用暗红色的朱砂混合精血绘制着一个极其简洁、却隐隐透着一股锐利之气的金色符文。

“老丈，你看这个如何？”向之礼将符箓递到老头眼前，“我自己做的‘金刃符’，能放出一道金刃伤敌。值不值半块灵石？”

老头浑浊的目光落在符箓上，那呆滞的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察觉的讶异。

他伸出枯瘦、指甲缝里满是黑泥的手指，似乎想触碰符箓，却又缩了回去。

他沉默着，似乎在掂量。

就在这时，旁边那个卖兽崽的摊位前，猛地爆发出一阵喧哗！

“好你个黑心肝的！敢拿病崽子糊弄老子？！”一个满脸横肉、敞着胸膛露出浓密黑毛的彪形大汉，正揪着一个瘦小摊主的衣领，唾沫星子喷了对方一脸。

他另一只手里提着一只气息奄奄、毛色暗淡的小兽幼崽。

“大爷！大爷冤枉啊！小的真不知道它有病啊！”瘦小摊主吓得面无人色，连连告饶。

“放你娘的屁！赔钱！十块灵石！少一个子儿，老子拆了你这破摊！”黑脸大汉凶相毕露，身上炼气五层的气息毫不掩饰地爆发出来，压迫得周围看热闹的人群都下意识后退了几步。

气氛瞬间紧张！

向云峰就站在不远处，被这突如其来的冲突吓了一跳，脸色有些发白，下意识地往后退，想要寻找向怀远的身影。

那黑脸大汉似乎嫌瘦小摊主的求饶太过聒噪，眼中凶光一闪，蒲扇般的大手猛地扬起，带着一股恶风，就要朝着摊主脸上掴去！

这一下若是打实，那瘦小摊主不死也要重伤！

千钧一发！

向之礼眼神骤然一凝！

几乎就在那大汉扬手的瞬间，他捏着金刃符的手指微不可察地一抖！

“疾！”

一声低不可闻的轻叱！

他手中的那张铁线草符箓瞬间化为飞灰！

一道刺目到极致的淡金色光芒，如同凭空炸裂的闪电，撕裂了喧闹的空气！

其速快得超出了肉眼捕捉的极限！

噗嗤！

一声轻微却令人牙酸的利刃入肉声响起！

“嗷——！！！”

黑脸大汉那高高扬起的手臂猛地一僵！

随即爆发出杀猪般的凄厉惨嚎！

他手腕内侧，一道深可见骨、皮肉翻卷的狭长伤口凭空出现！

滚烫的鲜血如同小喷泉般飙射而出！

伤口边缘极其光滑，仿佛被最锋利的刀刃瞬间切割！

那凝聚在掌上的力道瞬间消散，剧痛让他整条手臂都失去了控制，无力地垂落下来。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

喧闹的坊市入口区域，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连那瘦小摊主都忘记了害怕，傻愣愣地看着飙血惨叫的黑脸大汉。

出手的太快！太隐蔽！

甚至没人看清那道金光从何而来！

只有少数几个修为稍高、眼力毒辣的人，目光惊疑不定地扫过人群，最终落在了那个蹲在角落、手里捏着符箓灰烬的靛衣孩童身上，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骇然！

一个炼气三层的孩子？！

那符箓的威力…竟能轻易重创炼气五层？！

向之礼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他看也没看那边惨嚎的大汉和混乱的场面，只是平静地收回手，指尖残留着符箓燃尽后的微热和一丝灵力抽空的虚弱感。

他再次看向那干瘦老头，声音依旧平和：“老丈，你看，这符，值不值半块灵石？”

干瘦老头浑浊的眼珠，此刻死死地盯着向之礼。

那呆滞木然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震惊、探究，甚至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忌惮！

他干裂的嘴唇哆嗦着，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用那枯瘦、沾满污垢的手，飞快地将那卷压在灰石下的暗黄皮纸抓起，几乎是塞到了向之礼手里！

入手冰凉粗糙，带着一种陈年积垢的油腻感。

皮纸边缘磨损严重，触手仿佛随时会碎裂。

向之礼也不多言，将手中剩下两张金刃符的小布囊，轻轻放在了老头面前那几块灰扑扑的石头上。

布囊粗糙，与石头碰撞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老头看也没看那布囊，只是紧紧攥着那两张符箓，浑浊的眼中似乎恢复了几分神采，又似乎更加空洞，他低下头，继续喃喃，声音却更低了：“…死人堆…扒出来的…换口吃的…”

向之礼不再停留，将暗黄皮卷迅速塞入怀中，转身就走。

他没有理会还在惊魂未定、四处张望寻找他的向云峰，径直走向“百草阁”门口。

刚走到门口，向怀远恰好一脸凝重地推门出来，显然也察觉到了外面的骚动和血腥气。

他锐利的目光瞬间锁定向之礼，沉声问道：“礼儿，怎么回事？你没事吧？”

同时，目光扫过不远处还在捂着手腕哀嚎的黑脸大汉和混乱场面。

“无事，父亲。”向之礼平静地回答，小脸上看不出丝毫异样，只有一丝因动用符箓而带来的正常消耗后的微白，“方才那边起了些冲突，孩儿避开了。”

向怀远狐疑地看了儿子一眼，又看了看那边的混乱，最终没发现什么与向之礼直接相关的迹象，只当是寻常的坊市争斗。

他皱了皱眉，对后面跟过来的、脸色发白的向云峰低喝道：“此地不宜久留，速速随我离开！”

很快，向家的车队重新启程，驶离了喧嚣混乱的青石坊市。

车厢内，向云峰兀自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喋喋不休地描述着刚才那大汉如何凶恶，那道突然出现的金光如何厉害。

向怀远闭目养神，眉头微锁，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向之礼靠在车厢壁板上，微微侧身，借着布帘缝隙透入的微光，悄悄展开了怀中那卷暗黄破旧的皮纸。

皮纸不大，只有巴掌大小，显然只是残页。

纸质奇特，非皮非帛，触手冰凉坚韧，边缘磨损卷曲，布满了深褐色的可疑污渍，散发着淡淡的陈腐气息。

纸上的墨迹同样陈旧，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红色，仿佛是用干涸的血液书写而成，许多地方被污渍和水痕浸染得模糊不清。

残页顶端，三个勉强可辨的扭曲古篆映入眼帘——《聚气诀》。

向之礼心中一动。

这名字听起来，似乎是最普通不过的基础引气法门？

各大修仙家族给蒙童启蒙的《引气诀》，核心便是聚纳天地灵气。

但这残页的材质、那瞬间的古老灵力波动、以及这如同血书的诡异墨迹，都昭示着它绝非寻常！

他沉下心神，凝聚起远超常人的神识，小心翼翼地探入残页上那些模糊扭曲的暗红字迹之中。

神识刚一接触，一股远比之前清晰、精纯、古老的气息便扑面而来！

这气息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蛮荒厚重感，仿佛来自极其久远的年代。

残页上的字迹虽然模糊，但在神识的“注视”下，却仿佛活了过来！

“引气归元，非纳非吞…灵自百窍入，散于四肢骸…聚散由心，动静合一…非循常轨，乃合…自然…”

断断续续、晦涩难懂的字句在神识中流淌。

这绝非向之礼所知的任何《引气诀》！

其立意之高远，对灵气运行的理解之精微，描述方式之奇诡，完全颠覆了常识！

其中关于灵气如何细微入体、如何在体内自然流转、如何与血肉筋骨共鸣的阐述，角度刁钻，闻所未闻，隐隐指向一种更接近本源、更贴合“道”的修炼方式！

可惜，这只是残页，关键处多有缺失，被污渍覆盖。

尤其是最后一段，似乎提到了某种特殊的行气路线和关窍刺激之法，却戛然而止，留下无尽的悬念和遗憾。

饶是如此，向之礼也看得心神激荡！

这残篇的价值，远非什么基础法诀可比！

它像一把钥匙，为他打开了一扇窥视灵气运转更深层奥妙的窗！

虽然残缺不全，但其中蕴含的理念，对他理解自身灵力运行、甚至未来改进《基础金诀》，都有着难以估量的启发！

“死人堆里扒出来的…” 老头那嘶哑的声音仿佛又在耳边响起。

向之礼缓缓合拢残页，将它紧紧攥在手心。

粗糙冰凉的触感透过皮肤传来，那暗红的字迹仿佛带着某种无声的重量。

他抬起头，目光透过摇晃的车窗帘隙，投向官道外飞速倒退的、荒凉枯寂的深秋山野。

怀中的残页紧贴着胸口，那冰冷与古老的气息，如同一个无声的烙印。

青石坊市的喧嚣与混乱，那黑脸大汉的惨嚎，似乎都已远去。

唯有这张沾染着不详气息的残破皮卷，和它所揭示的那条幽微难测的修行歧路，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也点燃了他眼眸深处一丝前所未有的、对力量与知识本质的探寻之火。

车辙滚滚，碾过满地枯叶，载着少年沉默的身影，驶向归途，也驶向一片更为深邃、也更为凶险的未知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