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仍是心上人 第141章 不眠之夜

“凌霄阁”紧急会议的余震尚未平息，核心危机应对小组已在隔壁的小型战略室内集结。空气里弥漫着咖啡因、汗水以及一种绷紧到极致的焦虑。顾言琛褪去了西装外套，只穿着熨帖的白衬衫，领口微敞，袖口挽至小臂，露出紧实的线条。他站在电子白板前，目光如炬，快速地在上面划出应对框架，声音沉稳有力，条理清晰地将庞大的危机拆解成一个个可执行的任务模块。

“技术部，我需要你们在二十四小时内，给我锁死泄密路径和源头，我要确凿的证据链，不是疑似！”

“法务，立刻启动所有预案，评估我们能在法律层面施加多大压力，同时准备好应对星辉可能发起的任何专利或舆论诉讼。”

“市场部，”他的目光转向坐在长桌末端的林小溪，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经重新聚焦，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林组长，你的任务最重，也最关键。我要你带领你的团队，像解剖麻雀一样，把星辉今天发布的所有信息，每一个字，每一张图，每一个功能点，都给我拆开、揉碎、分析透彻！我要知道他们抄到了什么程度，更要找到他们没抄到、或者抄错了的地方！那里，可能就是我们的生机！”

他的指令清晰，目标明确，瞬间将还有些混乱的团队拉入了高速运转的轨道。没有人再有时间去质疑或抱怨，生存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林小溪深吸一口气，重重地点头：“明白，顾总。” 她立刻起身，没有片刻耽搁，回到项目组那片此刻显得格外空旷和冷清的办公区。她的团队成员们都已经知道了消息，个个面色惶然，看到她回来，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又带着掩饰不住的恐慌。

“都打起精神来！”林小溪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重复了顾言琛的话，“现在不是慌的时候！我们还没输！” 她迅速将任务分解，每个人负责分析星辉发布内容的不同板块，要求他们找出任何可能的逻辑漏洞、技术实现疑点、用户体验缺陷，或者任何与已知行业常识、技术边界不符的地方。

键盘敲击声、鼠标点击声、快速翻阅资料的声音，以及压抑着的讨论声，取代了之前的死寂。灯光惨白，映照着每一张年轻而疲惫，却又强撑着不肯放弃的脸。

顾言琛并没有一直待在战略室。他像一头巡视领地的雄狮，不时地出现在项目组的开放办公区。他脚步很轻，但那种无形的压迫感却让每个人都绷紧了神经。他偶尔会停在某个组员身后，沉默地看一会儿屏幕上的分析，偶尔会提出一两个一针见血的问题，逼得人不得不更深入地思考。他从不废话，每一个指令都精准而高效。

有一次，他走到林小溪的身后。她正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上星辉发布的产品演示视频，反复播放着某个交互细节，眉头紧锁。他静静地站了将近一分钟，她能感觉到他落在自己发顶的视线，温热，沉重，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审视和……或许是期待。她的后背不由自主地挺得更直，手指在键盘上飞舞得更快。

他没有出声打扰，只是在她试图标记一个时间点却因为紧张而操作失误时，忽然俯身，他的胸膛几乎要贴上她的后背，一股熟悉的、清冽的雪松气息混合着淡淡的烟草味（他什么时候又开始抽烟了？）瞬间将她包裹。他伸出手，修长的手指越过她的肩膀，在键盘上利落地敲击了几下，精准地定位并标记了她想要的那个片段。

“这里，”他的声音近在咫尺，带着熬夜的微哑，热气拂过她的耳廓，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慢放0.5倍，注意他手指滑动时的延迟和图标加载的不同步。”

说完，他直起身，那股迫人的气息随之远离。他什么也没再说，转身走向了技术团队的区域。

林小溪却因为他这突如其来的靠近和点拨，心脏狂跳了好久才平复。她按他说的去做，果然发现了那个极其细微但确实存在的卡顿现象。这一个小小的发现，像黑暗中划亮的一根火柴，虽然微弱，却让她看到了一丝方向。

时间在高度紧张和专注中飞速流逝。窗外的天色早已从黄昏变为浓稠的墨黑，城市璀璨的灯火成了这片忙碌空间的遥远背景板。行政部送来的晚餐早已冷透，放在角落无人问津。咖啡消耗了一杯又一杯，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苦涩味道。

深夜十一点，技术团队那边传来初步消息，锁定了一个可疑的内部Ip和账户，正在进一步追踪证据。但这并不能立刻解决市场上面临的冲击。

凌晨一点，林小溪的团队已经工作了超过十五个小时，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眼神却因为不断发现星辉产品中那些仓促和粗糙的痕迹而越来越亮。他们发现了几处明显的用户体验逻辑矛盾，一些看似炫酷但实际脱离用户真实需求的功能，以及几个在现有技术条件下很难完美实现、疑似夸大其词的宣传点。

林小溪将这些零散的发现初步汇总，大脑因为高速运转和缺乏睡眠而阵阵抽痛。她揉了揉太阳穴，起身想去接杯热水，却因为坐得太久，眼前一黑，身体晃了一下，下意识地扶住了旁边的隔断。

一只手，稳稳地托住了她的肘部。

她抬起头，对上了顾言琛深邃的眼眸。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到了这边，正站在她身旁。他的眼底也有着明显的红血丝，下颌冒出了些许青色的胡茬，让他平添了几分落拓的疲惫感，但眼神依旧锐利。

“没事吧？”他问，声音低沉。

“……没事，有点头晕。”小溪稳住身形，不着痕迹地挣开了他的手。他的掌心很烫，那温度透过薄薄的衬衫布料，烙印在她的皮肤上。

顾言琛收回手，没说什么，转身走向茶水间。过了一会儿，他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黑咖啡回来了，却不是给他自己。他走到林小溪的工位旁，将那杯咖啡放在了她的手边。

“喝了。”语气是命令式的，带着他惯有的不容置疑。

林小溪看着那杯浓黑的液体，犹豫了一下。她胃里空空，喝这个恐怕会更难受。但她没有拒绝，只是低声说了句：“谢谢顾总。”

她端起杯子，小心地抿了一口。意料之中的苦涩在舌尖蔓延，但一股暖流也随之滑入胃中，带来些许虚假的振奋。

顾言琛没有离开，他靠在她旁边的工位隔板上，目光落在她电脑屏幕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分析笔记和标记上。“进展如何？”他问。

林小溪放下咖啡，尽量让自己的汇报条理清晰：“发现了一些问题。主要集中在用户体验的连贯性、部分功能的技术可行性，以及他们的商业模式似乎只模仿了表象，缺乏与我们核心生态联动的深层逻辑。但是……”她顿了顿，眉头又皱了起来，“这些点都比较零散，缺乏一个能一击致命的、足够分量的突破口。”

顾言琛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隔板上轻轻敲击。他的视线从屏幕移到她的脸上，看着她眼下的乌青和因为缺乏水分而有些起皮的嘴唇。

“对手不是神，他们拿到的是过去时的数据，仓促模仿，必然会有破绽。”他的声音在寂静的深夜里显得格外清晰，“有时候，最大的破绽，往往隐藏在那些最细微、最容易被忽略的惯性思维里。他们抄得了形，抄不了神。”

他的话语像是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林小溪脑海中某些混沌的区域。惯性思维……形与神……

她猛地转头，再次看向屏幕，目光聚焦在星辉发布会视频的某个她之前觉得有些“别扭”但又说不出所以然的画面上。那是他们展示核心交互流程的一个动态演示，操作者的手势和界面响应之间，有一种非常细微的、不自然的停顿，之前她只以为是视频剪辑或者演示失误。

但现在，结合顾言琛的话，一个大胆的猜想在她脑中形成——这会不会不是失误，而是因为他们拿到的基础交互框架，与他们的底层技术架构不兼容，导致在模仿时产生了无法完美解决的“排异反应”？如果真是这样，那这就不仅仅是一个小小的卡顿，而是足以动摇其产品根基的致命缺陷！

她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是暗夜里被点燃的星辰。她激动地抓住鼠标，想要立刻验证这个想法，甚至忘了顾言琛还站在身边。

“我好像……找到了！”她的声音因为兴奋而微微拔高，带着一丝颤抖。

顾言琛看着她瞬间被点亮的侧脸，那双因为极度疲惫而有些暗淡的眼睛重新焕发出耀眼的光彩，他的嘴角几不可查地向上牵动了一下，一丝极淡的、几乎不存在的笑意掠过眼底，快得如同幻觉。

他没有追问她找到了什么，只是站直了身体，淡淡道：“那就抓住它。”

这时，墙上的时钟指向了凌晨三点。

办公区里，其他团队成员大多已经支撑不住，趴在桌上小憩，只剩下几个核心骨干还在强撑着。灯光下，他们的身影显得单薄而坚韧。

顾言琛环视了一圈，目光最后落在依旧精神亢奋、手指在键盘上飞舞的林小溪身上。他沉默地走到茶水间，这一次，他没有接咖啡，而是用微波炉热了一杯牛奶。

他端着那杯温热的牛奶，走回林小溪的工位旁，轻轻放在了那杯已经冷掉的黑咖啡旁边。

林小溪正全神贯注地验证着自己的猜想，试图捕捉那个“排异反应”的确切证据，直到那杯散发着温和奶香的杯子进入她的视线余光，她才愕然抬头。

顾言琛就站在她旁边，身影在灯光下拉得很长。他看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红血丝更加明显，疲惫无法掩饰，但其中却不再只有冰冷的审视和压力，而是掺杂了一些更为复杂的、她看不懂的情绪——有关切，有信任，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疼惜？

“别慌，”他的声音比刚才更加沙哑，像被砂纸磨过，在这寂静的凌晨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沉住气。”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与她相对，仿佛要通过这眼神，将他的力量和信念传递给她。

“我们还没输。”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迈着依旧沉稳却难掩疲惫的步伐，走向了他自己的临时办公室。那扇门在他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林小溪怔怔地看着手边那杯温热的牛奶，白色的雾气袅袅升起，模糊了她的视线。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他身上那冷冽又温暖的气息。耳边，是他那句低沉而有力的“我们还没输”。

“我们”……

这个词，从他口中说出来，在此刻此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分量。

她端起那杯牛奶，温热的瓷杯熨帖着她冰凉的指尖，一股暖意顺着掌心，缓缓流入了她的四肢百骸，最终汇聚在心脏的位置，将那因为恐慌、委屈和巨大压力而冻结的坚冰，融化了一角。

她低下头，小口地喝着牛奶，甜暖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了真实的慰藉。然后，她放下杯子，深吸一口气，重新将全部精力投入到屏幕上的数据分析中。

眼神，比之前任何时刻都要坚定。

窗外的夜色依旧浓重，但办公室里，因为那一杯突如其来的热牛奶和那句沉静的“我们还没输”，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悄然发生着改变。危机的阴影依旧笼罩，但一种名为信任与依赖的藤蔓，正沿着废墟的缝隙，悄然滋生，缠绕上两颗曾经疏离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