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仍是心上人 第7章 圣诞夜的灯光

十一月底的寒风，已然带上了凛冽的意味，刮在脸上有着轻微的刺疼。林小溪裹紧了厚厚的围巾，几乎将半张脸都埋了进去，只露出一双因为连日复习而显得有些倦怠的眼睛。从图书馆到宿舍的这条路，在夜色里显得格外漫长，路灯将光秃秃的梧桐树枝桠投映在地上，张牙舞爪的。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她呵出一口白气，摸出来看。

是顾言琛。

「在做什么？」

简单的四个字，却让林小溪的心跳漏了一拍。自从上次咖啡馆见面之后，这样的信息几乎成了日常。他不再像最初那样带着刻意的分寸感，而是变得频繁而直接。他会问她“早饭吃了什么”、“今天课多不多”、“北区风大，出门记得加件外套”，甚至会在深夜她发一条抱怨高数好难的朋友圈后，直接发来他当年工整清晰的笔记照片。

这种渗透是无声无息，却又无处不在的。像一张温柔而又坚定的网，正在缓缓收紧。

林小溪停下脚步，靠在路边一棵大树的树干上，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悬停了一会儿，才慢慢打字回复：「刚从图书馆出来，回宿舍。快期末了，感觉要住在图书馆才行。」末尾加了一个哭泣的小表情。

她试图让自己的回复看起来轻松、平常，像一个普通朋友。但只有她自己知道，每一次回复他的消息，都需要在内心进行一番小小的搏斗。

「别太累。」他的回复很快，几乎是秒回。「注意休息。」

紧接着，又一条信息跳了出来：「周末有空吗？朋友新开了一家餐厅，味道不错，想带你去尝尝。」

又来了。林小溪看着这条邀请，心里像是揣了一只兔子，砰砰直跳。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约她出去了。上次是看电影，上上次是去听一场小众的音乐会，她都找借口推掉了。不是不想去，而是……不敢。

她反复地点开和苏晓晴的聊天界面，里面充斥着她的“求助”。

「晓晴，你表弟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他以前也这样……追女孩子吗？」她问得小心翼翼。

苏晓晴回得大大咧咧：「安啦小溪，我以我的人格担保，顾言琛那小子虽然闷了点，但绝对是个好人！长这么大我就没见他对哪个女孩子这么上心过！他要是敢欺负你，我第一个打断他的腿！」

「可是……他比我小两岁呢。」林小溪敲下这行字，这是她心里最大的疙瘩之一。她想象中的恋爱，应该是被一个成熟稳重、能引领她的人呵护着，而不是一个还需要她叫“弟弟”的人。

「哎呀，两岁算什么？女大三还抱金砖呢！你这就是心理作用！我表弟心理年龄起码四十岁，靠谱得很！」

「那……异地呢？他在工作，我在读书，见面都不方便。」

「同一个城市，算哪门子异地？顶多算不同区！地铁直达好吗大小姐！」

苏晓晴的每一句回复都像是在试图拆除她心防上的栅栏，但林小溪心里的纠结却像一团乱麻，越扯越紧。年龄差、所谓的“异地”、刚上大学就谈恋爱的顾虑，还有……她对自己那点微妙的不自信。顾言琛太好了，好的有些不真实，工作好，长相好，气质也好。而她呢？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生，还有点冒失。他到底喜欢她什么？

她正对着手机屏幕发呆，顾言琛的电话直接打了过来。

铃声在寂静的冬夜里显得格外突兀，吓了林小溪一跳，差点把手机扔出去。她手忙脚乱地接起来，声音都有些发紧：“……喂？”

“在路上了？”他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低沉而稳定，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比平时在微信里打字显得更加真实。

“嗯，马上到宿舍了。”她小声回答，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

“外面冷，走快些。”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刚才说的，周末餐厅的事……”

“我……我周末可能要和晓晴去书店买参考书。”林小溪几乎是脱口而出，说完就后悔了。这个借口太烂了，连她自己都不信。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这短暂的沉默让林小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几乎能想象出他此刻微微蹙起眉头的样子。

“小溪，”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认真，“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年龄，距离，或者其他的。但我认为，这些问题需要接触和了解才能找到答案，而不是靠你一个人躲在宿舍里胡思乱想。”

他的话像是一支箭，精准地射中了她内心的靶心。林小溪脸颊有些发烫，讷讷地不知该如何回应。

“给我一个机会，”他的语气放缓了些，带着一种近乎恳切的意味，“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走近我，看清楚我，好吗？”

“……我，我再想想。”林小溪的声音细若蚊蚋。

“好，不急。”他没有逼她，适时地转移了话题，“快期末了，压力大很正常，别绷太紧。早点回去休息。”

挂断电话，林小溪站在宿舍楼下，寒风吹得她打了个哆嗦，心里却因为那个电话而泛起一丝莫名的暖意，还有更深的混乱。他好像……总能看穿她的心思。

时间在紧张的复习和顾言琛持之以恒的“问候”中悄然流逝，转眼就到了十二月下旬。校园里的节日氛围逐渐浓厚起来，随处可见圣诞树和铃铛的装饰，商铺的橱窗上也喷上了白色的雪花图案。

这天，离圣诞节还有两天。林小溪正在图书馆和一堆管理学的概念死磕，手机又亮了。是顾言琛。

「圣诞节有安排吗？」

林小溪看着这行字，心里那根弦又绷紧了。她咬了咬笔头，回复：「和室友约了在宿舍看电影。」这倒是真的，她们宿舍确实有这个打算。

「推掉，好吗？」他的回复直接得让她心惊。「我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里？」

「保密。晚上七点，我在你宿舍楼下等你。」完全是不容拒绝的口吻。

林小溪盯着那条信息，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拒绝的话在对话框里打了又删，删了又打。她发现自己竟然……有点期待。期待他会带她去哪里，期待那个“保密”的背后是什么。这种期待感战胜了所有的犹豫和不安。

最终，她只回了一个字：「好。」

发出那个字的瞬间，她仿佛听到心里有什么东西“咯噔”一下，像是终于做出了某个重要的决定，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奇异的、混合着紧张的轻松。

圣诞节当天，从早上开始，林小溪就有些心神不宁。书也看不进去了，只是反复地打开衣柜，对着里面有限的几件衣服发愁。穿什么好呢？太随意了会不会显得不重视？太刻意了又会不会让他误会？

室友们看出她的异样，纷纷围过来打趣。

“哟，我们小溪这是有约会啊？”

“是那个‘表弟’吧？终于肯出去啦？”

“这件，穿这件米色的毛衣，显得温柔！围巾配那条红色的，应景！”

在室友们的七嘴八舌下，林小溪最终被打扮妥当。米白色高领毛衣，搭配格纹毛呢裙和长靴，外面罩一件厚厚的羽绒服，红色的围巾衬得她脸颊微红，带上几分节日的喜气。

六点五十分，她站在宿舍的镜子前，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在室友们暧昧的哄笑声中，脚步有些虚浮地走下楼。

刚走出宿舍大门，一股寒风吹来，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抬眼就看到了那个站在不远处路灯下的身影。

顾言琛没有坐在车里等。他就那样站在那里，穿着一件深灰色的及膝羊绒大衣，身姿挺拔，肩头落了些细碎的雪花。昏黄的路灯光线在他周身勾勒出一圈柔和的光晕，他手里似乎还拿着一个小巧的纸袋。看到她出来，他深邃的目光立刻精准地捕捉到她，唇角微微上扬，朝她走了过来。

那一刻，周遭室友的嬉笑声、楼下情侣的告别声、远处广播里隐约的圣诞歌……所有嘈杂的声音仿佛瞬间褪去。林小溪的眼里，只剩下他一步步向她走来的身影，稳定，清晰，带着一种承诺般的意味。

“等很久了吗？”她走到他面前，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干涩。

“刚到。”他低头看着她，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很漂亮。”

林小溪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幸好有围巾遮挡。她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走吧。”他很自然地朝停在路边的车走去，为她拉开副驾驶的门。

车内暖气开得很足，和外面的寒冷仿佛是两个世界。熟悉的、属于他的那股清冽好闻的气息萦绕在鼻尖，让林小溪的心稍稍安定了一些。

“这个，给你。”顾言琛将一个还带着温热的纸袋递给她。

林小溪接过来，打开一看，竟然是一杯她最喜欢的奶茶品牌的热芋圆奶茶，甜度恰好是她常点的七分糖。她惊讶地看向他。

“晓晴说的。”他一边发动车子，一边目视前方，语气平淡地解释，“她说你复习辛苦，需要糖分。”

一股暖流猝不及防地涌上林小溪的心头。他不仅记得，还特意去买了来。这种细节处的体贴，比任何华丽的言语都更具有冲击力。她捧着那杯温热的奶茶，小声说了句：“谢谢。”

车子平稳地驶出校园，汇入圣诞夜流光溢彩的车河。城市仿佛被施了魔法，到处都是璀璨的灯饰，街道两旁的树上挂满了星星点点的彩灯，行人们脸上都洋溢着节日的笑容。

林小溪看着窗外的夜景，心情也像是被这温暖的夜色浸泡过，逐渐松弛下来。她偷偷用余光打量正在开车的顾言琛。他开车的样子很专注，侧脸的线条利落分明，握着方向盘的手指修长有力。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他微微侧过头，看了她一眼，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林小溪像被烫到一样，赶紧收回视线，假装专注地喝着奶茶，心里却像是揣了一面鼓。

车子最终在市中心的一个广场附近停下。这里已经是人山人海，巨大的圣诞树矗立在广场中央，上面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装饰品和彩灯，闪烁着梦幻般的光芒，几乎要照亮半个夜空。广场上空，不知何时，竟然开始飘落细细的、晶莹的雪花，在灯光的映照下，如同洒下了一把碎钻。

“哇……”林小溪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叹，眼睛亮晶晶的。她趴在车窗上，看着这如同童话世界般的景象，几乎移不开眼。

“下去看看？”顾言琛不知何时已经下了车，绕到她这边，替她拉开车门，并向她伸出了一只手。

他的手很好看，骨节分明，干净修长。林小溪看着那只手，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把自己的手，轻轻地放了上去。

他的手掌温暖而干燥，将她微凉的手指完全包裹住。那一瞬间，仿佛有微弱的电流从两人相触的皮肤窜过，直达心脏。他没有立刻松开，而是就那样自然地牵着她的手，护着她，走进了熙熙攘攘的人群。

周围是喧闹的人声，欢快的圣诞歌曲，孩子们的笑声，还有漫天飞舞的雪花。可林小溪却觉得世界仿佛安静了下来，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与他交握的那只手上。他的力道不轻不重，却带着一种坚定的守护，隔绝了人群的拥挤，也似乎……隔绝了她内心最后的一点不安。

他们站在巨大的圣诞树下，仰头看着那绚烂到极致的灯光。雪花落在她的睫毛上，染在他的肩头。

“听说，在最大的圣诞树下许愿，会很灵验。”顾言琛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林小溪闭上眼，双手合十，认真地许了一个愿。愿望是什么，她没有说。但她想，或许，和身边这个人有关。

睁开眼时，发现他正静静地看着她，目光深邃得像此时的夜空，里面映着圣诞树的灯光，和她小小的倒影。

“许了什么愿？”他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不能说，说了就不灵了。”林小溪摇摇头，脸上却带着藏不住的笑意。

他没有追问，只是牵起她的手：“那边有卖圣诞帽的，要不要？”

他们像所有普通的情侣一样，在广场上逛着，他给她买了一个戴着会发光的圣诞发卡，她给他挑了一条傻气又应景的圣诞老人围巾，他居然也由着她给他戴上，虽然表情有点无奈，但眼神里满是纵容。

他还给她拍了很多照片，有站在圣诞树前傻笑的，有伸手接雪花的，有戴着发光发卡做鬼脸的……每一张，她的笑容都无比真实而灿烂。

玩了将近一个小时，林小溪的鼻尖和脸颊都冻得红扑扑的，但心里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热乎乎的。

“冷了吧？回车上去。”顾言琛细心地帮她拍掉头发上和肩膀上的落雪，再次牵起她的手。

回程的路上，林小溪还沉浸在刚才那种梦幻般的氛围里，兴奋地翻看着手机里的照片，叽叽喳喳地跟顾言琛说着刚才的见闻。他只是偶尔应一声，目光专注地看着前方，唇边始终带着浅淡的笑意。

或许是玩累了，或许是车里的暖气太舒服，也或许是……终于放下了心防，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说着说着，林小溪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眼皮开始打架。复习的疲惫和今晚情绪的剧烈波动，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

她的头，开始像小鸡啄米一样，一点，一点。

最终，在车子一个平稳的转弯后，她的头不受控制地一歪，轻轻地、稳稳地，靠在了顾言琛坚实而温暖的肩膀上。

她似乎咕哝了一句什么，像是在做梦，又像是在呓语，寻找到一个更舒服的位置，便彻底陷入了沉睡。呼吸变得均匀而绵长，温热的气息透过薄薄的衣料，传递到他的皮肤上。

顾言琛的身体，在她靠上来的那一瞬间，有片刻的僵硬。

他缓缓降低了车速，让车子行驶得更加平稳。他微微侧过头，就能看到她恬静的睡颜，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脸颊还带着未褪的红晕，像个毫无防备的孩子。

他深邃的眼眸中，仿佛有冰雪消融，化作了一片深邃而温柔的海洋。那里面的情绪，复杂得难以解读，有得偿所愿的满足，有溢于言表的珍视，还有一种，仿佛拥有了全世界的笃定。

他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靠得更舒服些。然后，他空出一只右手，极其轻柔地、像是对待一件稀世珍宝般，将她散落在颊边的一缕碎发，挽到了她的耳后。指尖不经意地触碰到她细腻的耳廓，他的动作顿了顿，眼底的温柔更盛。

他就这样维持着这个有些别扭的姿势，继续开着车，仿佛右肩承载着的是他整个世界所有的重量。

窗外，雪还在静静地下着，覆盖了城市的喧嚣。车内的空气里，奶茶的甜香尚未完全散去，混合着她身上淡淡的、好闻的清新气息，以及他清冽的男性味道，交织成一种暧昧而温暖的氛围。

路灯的光线一道道划过车内，明灭交替，勾勒出他专注开车的侧脸，和她依偎在他肩头安然沉睡的模样。

这一刻，不需要任何言语。

所有的犹豫，所有的纠结，所有的距离，仿佛都在这个无声的依靠中，找到了最终的答案。

车子平稳地驶向校园，驶向那个他们故事开始，也即将进入崭新篇章的地方。而属于他们的圣诞夜，因为这无声的依靠，变得比广场上那棵最美的圣诞树，更加绚烂和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