炸膛风波以一种血腥而高效的方式被强行压下,大同的军营和工坊恢复了秩序,甚至比以往更加严谨肃杀。每个人都清楚,那位年轻王爷的耐心是有限度的,而他的手段,是无限的。
然而,表面的平静无法掩盖内在的焦虑。
王府书房内,张承业愁眉不展,手里拿着一本账册,唉声叹气。
“王爷,我们把官矿的铁料全部封存了,工坊这边……已经停了三天了。孙匠头他们倒是把之前的废炮都回了炉,但那点料子,杯水车薪。再不想办法,别说造新炮,就连日常的兵器维护都成问题了。”
朱衡坐在书桌后,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似乎在思索什么。他当然知道问题有多严重。没有铁,他的军火帝国就是一句空话。山西境内好的铁矿,基本都在朝廷手里,也就是在张布政使那些人的掌控之下。想从他们手里安安稳稳地拿到好料,无异于与虎谋皮。
“再等等。”朱衡吐出两个字。
“等?”张承业急了,“王爷,这事等不得啊!军心可用,士气正盛,正是扩大生产,武装全军的好时候。时间拖久了,这股气就泄了!”
朱衡看了他一眼,淡淡一笑:“子弹,要让它再飞一会儿。”
他似乎在等一个契机,一个能让他一劳永逸解决问题的契机。
就在张承业急得团团转的时候,王五从门外走了进来,神色有些古怪。
“王爷,北平府来人了。”
“北平府?”朱衡和张承业对视一眼,都有些意外。北平府,那是燕王朱棣的地盘。这位大明最能打的藩王,坐镇北方边境,手握重兵,向来与他们这些就藩内地的兄弟没什么往来。他派人来干什么?
“来的是谁?”朱衡问。
“燕王世-子,朱高炽。”王五回答。
这个名字让朱衡的眉毛猛地一挑。
燕王世子朱高炽?未来的明仁宗?这位历史上有名的“仁君”,以肥胖、仁厚、监国能力出众而着称,他怎么会亲自跑到大同这个穷乡僻壤来?
“有意思。”朱衡嘴角微微上扬,“请他进来。”
不多时,一个身形颇为“圆润”的年轻人,在王五的引领下走进了书房。他穿着一身素雅的锦袍,行动间略带喘息,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看起来就像一个富贵人家的读书郎,毫无皇室子孙的威严与煞气。
这便是朱高炽。
“小王朱高炽,见过代王皇兄。”朱高炽很是恭敬地行了一礼,姿态放得很低。
在大明,藩王之间以“皇兄”、“皇弟”相称,乃是惯例。
“世子远来辛苦,快快请坐。”朱衡起身相迎,态度亲切,仿佛见到了久别的亲人。
两人分宾主落座,下人奉上茶水。
一番毫无营养的寒暄过后,朱高炽抿了口茶,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书房的陈设。这里没有古玩字画,墙上挂着的,是一副巨大的山西及周边地区的军事地图,上面用各种颜色的笔迹标注着密密麻麻的符号。
他那看似温吞的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皇兄,”朱高炽放下茶杯,开门见山,“小王此次前来,是奉了父王之命。”
他稍微停顿了一下,似乎在观察朱衡的反应。
“父王对皇兄在代州练新军、铸新炮,大破鞑靼先锋的事,赞赏有加。言道我朱家子孙,若都如皇兄这般,何愁北虏不灭。”
这高帽子戴得朱衡心里毫无波澜。他笑了笑:“燕王皇叔过誉了。小王不过是在这塞上苦寒之地,为求自保,折腾出的一些小玩意儿,上不得台面。”
“皇兄谦虚了。”朱高-炽脸上的笑容更盛,“能一战歼灭数百鞑靼精骑的,若还是‘小玩意儿’,那我们北平大营里的那些火铳,岂不都成了烧火棍?”
他这话说得半开玩笑,却直接点明了来意。
“父王久镇北平,与蒙元残部连年交战。虽常有胜绩,但将士伤亡亦是惨重。尤其是鞑靼的铁骑,来去如风,冲击力极强,我军的步卒,往往要付出数倍的代价,才能抵挡住他们的攻势。”朱高炽的语气变得沉重起来,配合他那仁厚的长相,显得格外真诚。
“父王听闻皇兄的‘破虏炮’威力绝伦,特命小王前来,想向皇兄求购一批,以固边防,卫我大明江山。”
朱衡心中暗道:来了。
他等的就是这个。
他的“破虏炮”在代州那一战,不仅打响了名声,更重要的是,展现出了一种全新的战争模式。对于常年和蒙古骑兵打交道,深受其扰的燕王朱棣而言,这种能够远距离、大范围杀伤骑兵集团的利器,其诱惑力是致命的。
朱衡面露难色:“世子有所不知。不瞒你说,前几日我军中试炮,出了大岔子。”
他将炸膛事件简略地说了一遍,当然,隐去了内部审查的血腥细节,只强调是“铁料出了问题”。
“如今,我这工坊已经停工,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非是小王不愿为国分忧,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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