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凝霜最终还是带着那份价格高得离谱的契约,离开了王府。她没有立刻返回下榻的客栈,而是在代州城里漫无目的地走着。
北地的风,硬朗而直接,刮在脸上,像是刀子。这让她因羞愤和惊惧而混乱的头脑,稍稍冷静了一些。
朱衡没有当场拆穿她,反而给了她一个台阶下,这本身就透着古怪。他图什么?仅仅是为了羞辱宁王,狠赚一笔?柳凝霜不信。像朱衡那样的枭雄,绝不会只满足于这点蝇头小利。
他在下一盘大棋,而自己,似乎已经成了他棋盘上的一颗子。一颗他随时可以吃掉,却又暂时留着,想看看能有什么用的棋子。
这种感觉,让她既屈辱,又感到一丝莫名的寒意。
回到客栈,她屏退左右,用特制的药水写下了一封密信。信中,她隐去了自己被识破的窘境,只说代王朱衡狮子大开口,但已初步达成合作意向,并着重强调了代州军备之盛,工坊规模之大,暗示想要强取,绝无可能。她必须先稳住宁王,为自己争取更多的时间和空间。
而另一边,代王府中,王五正一脸不解地看着朱衡。
“王爷,您明明知道那娘们儿是奸细,干嘛还跟她做生意?直接抓起来,严刑拷打,不怕她不招出背后的人?”
“抓起来?”朱衡失笑,“抓起来有什么用?杀一个柳凝霜,宁王会派来李凝霜、张凝霜,防不胜防。再者,宁王现在可是天下第一富的藩王,他有钱,而我们……缺钱。”
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热火朝天的工地,眼神深远:“一个愿意主动送钱上门的敌人,比一百个躲在暗处的朋友,要有价值得多。把她放在明处,放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我倒要看看,她和她背后的人,到底想玩什么花样。”
“可这……这不是引狼入室吗?”王五还是觉得不妥。
“是引狼入室,也是与狼共舞。”朱衡转过身,拍了拍王五的肩膀,“放心,我心里有数。你派人,给我把这个柳凝霜盯死了,她见了什么人,去了什么地方,甚至一天吃了三碗饭还是两碗粥,我都要知道。”
“是!”王五领命而去。
接下来的日子,朱衡真的像一个纯粹的商人,开始与柳凝霜履行契约。第一批天价“农具”如期交付,而柳凝霜也展现出了她惊人的商业才能。她调动“锦绣行”的资源,用最快的速度将货款结清,并且利用商队的便利,为朱衡从南方运来了大量代州急需的物资,比如药材、精密的工匠用具,甚至是几本珍贵的西方数学和物理学译本。
她的干练和高效,让钱四海都赞不绝口,时常在朱衡面前念叨,说这柳掌柜真是个天生的生意人。
但朱衡知道,这都是表象。她越是表现得完美无缺,图谋的就越大。
很快,考验的机会来了。
随着工坊规模的进一步扩大,和第二批燧发枪订单的启动,朱衡的资金链再次绷紧,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这一次,就连卖“农具”给宁王的钱,都填不上窟窿了。钱四海急得嘴上起了燎泡,整日唉声叹气。
这个消息,朱衡没有刻意封锁。他甚至在一次与几个核心下属议事时,“不经意”地让路过的柳凝霜听到了几句。
他想看看,这条“狼”在闻到血腥味后,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是立刻将这个致命的弱点传回给宁王,好让宁王趁机发难?还是会利用这个机会,提出更苛刻的条件,试图掌控代州的经济命脉?
柳凝霜在听到这个消息后,一连三天,都闭门不出。
王五的探子回报说,她没有与任何可疑人员接触,也没有放出信鸽。她只是在房间里枯坐,时而看书,时而弹琴,琴声却总带着几分焦躁和迟疑。
朱衡也不催,耐心地等着。他知道,柳凝霜正在进行一场天人交战。
第四天一早,柳凝霜主动求见。
她看起来有些憔悴,眼下带着淡淡的青色,但眼神却异常明亮,像是做出了某种重大的决定。
“王爷,”她开门见山,没有丝毫拐弯抹角,“我或许有办法,解您的燃眉之急。”
“哦?”朱衡不动声色,“说来听听。”
“盐引。”柳凝霜吐出两个字,“我知王爷与九边军镇关系匪浅,而朝廷每年下发给边军的饷银中,有很大一部分,是以‘盐引’的形式支付的。这些盐引,本该在官营盐场兑换食盐,但因官僚推诿、路途遥远、层层盘剥,在边军将士手中,往往十成只能兑出三四成。许多急着用钱的将士,甚至会以一二成的价格,将盐引私下卖给商人。”
朱衡的眼睛亮了起来。这一点他倒是知道,这是大明朝由来已久的弊病,也是朝廷控制边军的一种隐秘手段。
柳凝霜继续说道:“而在江南,尤其是在宁王……的封地左近,盐商横行,他们手中囤积了大量的盐引,却也因为各种原因,难以全额兑现,导致盐引的价格也远低于票面价值。我们可以,在江南以三成的价格,大量收购盐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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