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卷着草屑,掠过代州城头崭新的青砖,发出呜呜的声响。这风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草原上未散尽的血腥与铁锈味。
王府,议事厅。
朱衡的手指在巨大的沙盘上轻轻划过,那里是整个山西乃至漠南的缩微地貌。他的“草原之火”计划烧得极旺,不仅让鞑靼右翼诸部伤筋动骨,也让“代王”这两个字,成了悬在无数人头顶的刀。朝堂的、江湖的、草原的……各色目光齐聚于此,炙热得仿佛要将这片贫瘠的土地烤出油来。
“王爷,”户房的账房先生,一个名叫钱四海的山羊胡老头,正用袖子擦着额头的汗,声音里带着哭腔,“这个月的窟窿……又大了。新建的五号、六号高炉,还有兵仗局扩建,再加上抚恤金和新兵的饷银,流水般地往外淌。咱们从李总兵那里拿到的预付款,已经见了底。再这么下去,不出一个月,咱们就得断炊了。”
朱衡嗯了一声,脸上没什么表情。钱不是问题,问题是没钱。他一手缔造的这个高速运转的战争机器,如今正面临着被自身重量压垮的风险。
“知道了,这事我来想办法。”他挥了挥手,让钱四海退下。
一旁的王五闷声闷气地开口:“王爷,要不……属下带人再去‘拜访’一下山西巡抚衙门?”他口中的“拜访”,充满了朴素的暴力美学。
“杀鸡取卵,非长久之计。”朱衡摇了摇头。他需要的是一条能持续输血的动脉,而不是一次性的抢劫。
就在这时,亲卫进来通报:“王爷,府外有一位自称是江南‘锦绣行’大掌柜的女子求见,说是有天大的买卖,想与王爷一谈。”
“锦绣行?”朱衡在脑中过了一遍,没有这个商号的印象,“江南的丝绸商人,跑到我这风沙漫天的代州做什么买卖?让他们进来。”
不多时,一个女子在亲卫的引导下,款款走入议事厅。
她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一身素雅的月白长裙,外罩一件织工精细的青色披风,既不显得过分华贵,又透着江南水乡的富庶与精致。她的容貌极美,是那种带有书卷气的清丽,眉眼间却又藏着一抹挥之不去的忧郁,仿佛一朵沾染了暮色的白莲。
“江南锦绣行,柳凝霜,见过代王殿下。”她盈盈一拜,声音清脆如玉石相击,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番大家闺秀的从容气度。
“柳掌柜,请坐。”朱衡指了下客座,目光不着痕迹地从她身上扫过。
很美的女人,也很镇定。面对他这个传闻中杀伐果断的藩王,她没有丝毫的畏惧,反而眼神清亮,带着审视的意味。
“不知柳掌柜不远千里而来,所为何事?”朱衡开门见山。
柳凝霜微微一笑,从随身的侍女手中接过一个名录,双手奉上:“小女子听闻王爷治下,能产天下至坚之精钢,远胜苏钢杭铁。我锦绣行常年往来南北,商队护卫苦于兵刃不利,常遭匪患。故而,想向王爷求购一批……农具。”
她将“农具”两个字咬得稍重,眼波流转,意有所指。
朱衡接过名录,上面罗列的“锄头”、“砍刀”、“铁犁”,无论是数量还是规格,都远远超出了正常农用的范畴。这分明是一张武器订单。
有意思。
“柳掌柜倒是消息灵通。”朱衡将名录放在桌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的声响,仿佛敲在人的心坎上,“只是本王这里的‘农具’,价格可不便宜。”
“价钱好商量。”柳凝霜显得很有诚意,“只要东西够好,锦绣行绝不还价。我们甚至可以先付三成定金。”
朱衡笑了笑,没有接话,反而换了个话题:“柳掌柜的口音,似乎不完全是江南人士。倒有几分……京城的风韵。”
柳凝霜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笑道:“王爷说笑了。小女子祖籍金陵,自幼便在江南长大,许是走南闯北,口音杂了些。”
“是吗?”朱衡的目光落在她的手上。那是一双保养得极好的手,细腻白皙,指甲修剪得圆润整洁。但在她右手食指的第二指节和虎口处,却有着一层薄薄的、与周围肤色略有不同的茧子。寻常商贾拨打算盘,或是女子做女红,茧子不会长在这个位置。这个位置的茧,更像是常年握持某种兵器,比如剑,或者……笔。一种需要极大腕力的笔。
“柳掌柜的生意,做得很大吧?”朱衡继续问道。
“不过是小本经营,混口饭吃。”柳凝霜谦虚道。
“本王看未必。”朱衡的眼神陡然锐利起来,“能在短短数月内,就将情报网铺到我代州腹地,知道我能产精钢,还能绕过山西官府层层关卡,直接找到本王头上。这手眼通天的本事,可不是‘小本经营’能有的。说吧,你是谁的人?宁王?还是宫里?”
空气瞬间凝固。
王五“噌”地一声按住了刀柄,凶悍的目光死死锁住柳凝霜。只要朱衡一个眼色,他就能让这个漂亮的女人血溅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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