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汴京城的喧嚣渐渐沉淀。街角的酒旗被晚风拂得慢慢垂落,卖糖人的小贩收了担子,连檐角悬着的铜铃都少了几分热闹。永宁巷口,赵珩负手而立,墨色锦袍的暗纹在残阳下泛着微光,他抬手抚了抚不见尘埃的袍袖,指尖触到料子的细腻,心思却全不在这皇家规制的贵重上,只盼着那道熟悉的身影能快些出现。
随行侍卫第三次上前,额角渗着细汗,既怕误了宫门关闭的时辰,又不敢违逆殿下的意思,只能压低声音再劝:“殿下,天色不早了,宫门将闭。”
赵珩未回头,只淡淡道:“再等等。”
他私自微服出宫,按律早该回去,可心底那份牵挂,却死死牵扯着他。他知道每日这个时辰,谢研会从“婉清阁”对账结束,会从这个巷子经过回家。今日,他就是想亲口跟她说声再见。
半个时辰后,巷口终于出现一抹熟悉的倩影。谢研梳着双丫髻,鬓边别着朵素银花,一手抱着叠得整整齐齐的账册,一手提着印着“福记”红戳的食盒,步履轻快地走来,嘴里还哼着江南的小调。赵珩忙快步上前,拦在她面前,手指无意识地攥了攥袍角,话到嘴边却只剩一句生硬的:“喂,我要走了。”
谢研先是一愣,眼底飞快闪过一丝讶异。她没料到他会特意来告别,随即又挑眉,把账册往怀里紧了紧,故作不在意:“走就走呗,跟我说干什么?难不成还想让我送你?”
“我……”赵珩被噎得说不出话,耳尖的红瞬间蔓延到脖颈,他错开目光,不敢直视她亮晶晶的眼睛,生怕被看穿那点藏不住的心思,“我是想说,我回去后,会跟父皇请旨,日后或许会去江南游历。到时候,我会去找你。”
不远处的侍卫轻咳一声,铜剑的鞘身轻轻撞在石阶上,提醒着两人天差地别的身份。谢研心里猛地一紧,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下,面上却依旧绷着,故意把话说得冲了些:“谁要你找啊!我在江南过得好得很。哦,你怎么知道我们要回江南?”
话虽硬气,她的心跳却早失了节律,指尖攥着食盒的竹提手,硌得指节发白,连食盒里梅花糕的甜香,都没心思闻了。
赵珩见她这口是心非的模样,反倒笑了,眼底的局促散了大半,只剩几分笃定:“我当然知道。你大哥谢浩楠的调令已经下来了,三日后便离京。不管你愿不愿意,我都会去。你等着就是。”
说完,他怕再多看一眼就舍不得走,转身便走,墨色的袍角扫过青石板,只留下一个挺拔的背影,没敢回头。
谢研站在原地,看着那道身影消失在巷口的转角,心里像被投了颗小石子,泛起层层涟漪。她低头看看食盒——里面的梅花糕还热着,糖霜亮晶晶的,是她和姐妹们最爱的口味,可今日,她却忽然没了胃口,只觉得喉咙发紧。
赵珩回到宫中时,已是掌灯时分。他专挑着宫墙根的暗影走,廊下的宫灯照不到他的脸,脑子里还反复回放着谢研的模样,没留神转角就撞上个小太监。那小太监手里的拂尘都歪了,见了他立马跪下来,声音带着急出来的颤音:“殿下!可算找着您了!皇上在御书房等了快一刻钟,说要您即刻觐见!”
赵珩心里一凛,手心瞬间冒了汗。难道自己私自出宫的事被人告密了?他飞快转着念头,面上却依旧稳着,只淡淡应了声:“知道了。”
跟着小太监穿过层层宫门,御书房的灯火在前方亮着,朱红的门帘被晚风掀起一角,能看到皇帝伏案的身影。赵珩整理了一下衣襟,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时,连脚步都放轻了几分。
御书房内,皇帝刚搁下朱笔,砚台里的墨还泛着光。赵珩躬身行礼,皇帝抬眼望来,目光里没有怒意,倒多了几分审视:“微服出行,可有收获?”
见父皇没提私自出宫的事,赵珩悄悄松了口气,语气放得诚恳:“儿臣在宫外见了不少,拉纤的船夫顶着烈日干活,卖菜的老妇为了几分钱跟人讨价还价,还有丝绸铺的掌柜算着薄利谋生……这些都是宫墙里见不到的,也才算真懂了百姓对朝廷的期望。”
皇帝点点头,指尖敲了敲奏折:“嗯,你也该多些历练。朕有意让你跟着户部理些差事,参与政务,你可愿意?”
赵珩心里一动,刚要应下,“江南”两个字却突然冒出来,比政务更让他上心。他忙补充道:“儿臣谢父皇信任。只是儿臣还小,近来听人说江南风光独特,倒想先去那里看看,了解当地的风土人情,也算另一种历练。”
皇帝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眼底藏着点笑意,却还是板着脸:“江南?那里确实是个好地方。不过你今年也十六岁了,天家的孩子,该早些担负责任。虽你前面还有六个哥哥,可你自己也得上进些才是。”
“儿臣明白。”赵珩躬身应着,心里却松了半截,至少父皇没反对他去江南。
离开御书房时,晚风拂过庭院的梧桐叶,沙沙作响。赵珩望着夜空里的星子,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扣,心里默念:谢研,等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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