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风裹着碎雪,刮过京城西市的青石板路,卷起檐角垂落的冰棱,却吹不散周府书房里的暖意。炭盆里的松木烧得正旺,火星偶尔噼啪爆开,映得案上那卷明黄圣旨愈发耀眼。
谢浩楠刚踏入书房,便见周显将军正立于窗前,手里捏着一份折起的调令,背影比往日多了几分舒展。他连忙收住脚步,拱手行礼:“末将谢浩楠,参见将军。”
周显转过身,脸上带着难得的笑意,将手中调令递过来:“不必多礼,看看吧。朝廷昨日递了批文,准了我的举荐。”
谢浩楠双手接过调令,指尖触到明黄绫缎的瞬间,心脏猛地一跳。他缓缓展开,“江南副总兵”“驻守苏州”几个朱红大字映入眼帘,字迹遒劲有力,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他藏在心底多年的期盼。
“这……”他喉结动了动,声音竟有些发紧。指尖不自觉地摩挲着纸面,连指腹的薄茧都能清晰感受到绫缎的纹路。自十五岁离乡从军,他在北地戍边五年,去岁找到亲生父母,蒙皇恩省亲三个月后又来到京都大半年,梦里总萦绕着江南的烟雨,母亲在苏州老宅的庭院里的腊梅,妹妹们牵着自己的手跑过的青石板路,还有护城河边那排走时还未曾萌芽的柳树。他发现,虽然幼时便远离家乡,可是家乡对于他却是那般亲切,让人心向往之。
周显看着他激动的模样,端起桌上的热茶递过去:“瞧你这模样,倒像个刚中了科举的书生。江南是你的故乡,如今回去任副总兵,既能守护一方水土,又能照看家人,也算遂了你的心愿。”
“谢将军提携!”谢浩楠双手接过茶盏,指尖仍微微发颤。热茶的温度透过瓷杯传到掌心,才让他稍稍稳住心神,“末将定不负朝廷所托,更不负将军信任,守好江南的每一寸土地!”他想起去年刚被父亲找到时,周显将军曾问他是否愿回江南任职,当时他只当是将军随口一提,没想到将军竟真的记在心上,还为他递了举荐文书。
周显摆摆手,眼底带着几分欣慰:“你在北地立过三次战功,在京城练兵时也尽显章法,这副总兵之位,是你自己挣来的。开春后你便启程,临走前把京城的事交割清楚,莫要留首尾。”
“是!”谢浩楠用力点头,将调令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贴身的荷包里。那荷包是母亲去年亲手绣的,青布底上绣着一朵小小的海棠,此刻贴着心口,仿佛能感受到故乡的温度。
从周府书房出来时,雪已经停了。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落在积雪上,反射出柔和的光。谢浩楠踩着雪,脚步比来时轻快了许多,连檐角滴落的雪水落在肩头,都觉得像是江南的春雨。他没回自己的住处,反而径直往周府后院的花园走去——他知道,这个时辰,周云溪一定在那里。
果不其然,刚转过月亮门,就看见一抹浅粉色的身影立在海棠树下。周云溪穿着一件银狐领的粉缎袄子,手里拿着一把小银剪,正踮着脚修剪枯枝。她头发松松地挽了个髻,插着一支碧玉簪,几缕碎发垂在颊边,被风吹得轻轻晃动。
听见脚步声,周云溪回过头,见是谢浩楠,眼底立刻漾开笑意:“你怎么来了?今日不用去营里练兵吗?”她放下银剪,伸手拂去落在袖口的碎雪,动作轻柔得像在拂去花瓣上的晨露。
谢浩楠快步走到她面前,不等她再开口,便从荷包里掏出调令,双手递到她面前,声音里藏不住的兴奋:“云溪,你看!朝廷下了调令,开春后我就调回江南任职,任江南副总兵,驻守苏州!”
周云溪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伸手接过调令。阳光落在纸面上,朱红的字迹格外清晰。她逐字逐句地读着,嘴角的笑意渐渐扩大,连眼角都染上了温柔的弧度:“真的?你要回江南了?”
“是!”谢浩楠看着她的模样,心里比自己接到调令时还要欢喜,“咱们婚后,就在江南定居好不好?苏州有我的家,你若是喜欢,咱们还能在宅院的后院种上你爱吃的海棠——苏州的水土养海棠,开出来的花比京城的还要艳。”
他一边说,一边想起苏州老宅的模样:青瓦白墙,院里有一口老井,井边种着两棵桂花树,到了秋天,应该满院都是桂花香。若是再辟出一块地种海棠,春天花开时,云溪站在花树下,定比春日的烟雨还要好看。
周云溪捧着调令,抬头看向谢浩楠。他眼里满是期待,像个等着被夸奖的孩子,让她忍不住笑出了声:“好啊。我早就听妹妹们说苏州的春天很美,雨巷里有卖花的姑娘,护城河边能坐船看柳,能在江南定居,远离京城的喧嚣,也是我的心愿。”
她自幼在京城长大,见惯了官场上的尔虞我诈,也听够了后宅里的闲言碎语。前年随母亲去江南上香时,她曾在苏州待过三日,至今还记得清晨的雨落在青石板上的声音,记得巷口卖糖粥的老人掀开锅盖时飘出的甜香,记得傍晚时分,家家户户升起的炊烟,温柔得像是能把人的心都裹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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