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苏州城,像被造物主打翻了朱砂砚台。平江路两侧的枫叶顺着青瓦白墙蜿蜒铺展,红得浓烈却不张扬,与河面上漂浮的残荷相映成趣,风一吹便卷起满地碎红,伴着摇橹船划过水面的欸乃声,织就成一幅活色生香的江南秋景图。婉清阁就坐落在这条古街的中段,朱漆大门敞开着,门楣上悬挂的鎏金匾额在秋日暖阳下闪着温润的光,与周围的青砖黛瓦相得益彰。
阁内更是暖意融融,与窗外的微凉秋意形成鲜明对比。靠墙的花架上摆着几盆盛开的蟹爪兰,粉白相间的花朵缀在翠绿的茎叶间,平添了几分生机。空气中弥漫着绸缎的清香、丝线的药香,还有淡淡的桂花熏香,混合成一种让人安心的味道。谢研坐在临窗的梨花木桌旁,桌上铺着一匹素色杭绸,她身着月白色绣暗纹的襦裙,乌黑的长发松松地挽成一个发髻,仅用一支玉簪固定,几缕碎发垂在鬓边,随着指尖的动作轻轻晃动。
她的指尖捏着一枚细如牛毛的银针,针尾系着天青色的丝线,在绸缎上游走翻飞,动作娴熟而优雅。阳光透过雕花木窗的菱格,洒在她专注的侧脸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浅浅的阴影。桌旁围坐着四名绣娘,皆是二十上下的年纪,穿着统一的浅青色布衣,正屏息凝神地看着谢研示范,手里捧着各自未完成的绣品,时不时微微点头,将要点记在心里。
“绣江南秋景,最忌颜色堆砌。”谢研的声音轻柔却清晰,像秋日里的清风拂过湖面,“你们看这片枫叶,边缘要用朱红偏深些的丝线,中间用正红,靠近叶脉的地方掺一点橘色,这样才有层次感,仿佛能看到阳光穿透叶片的样子。”她说着,手腕轻轻转动,银针在绸缎上落下,丝线层层叠叠,一片栩栩如生的枫叶便渐渐成形,叶脉清晰可见,边缘带着自然的卷曲,仿佛下一秒就要从绸缎上飘落。
一名名叫春桃的绣娘忍不住轻声赞叹:“谢姑娘,您绣的枫叶也太逼真了!我之前绣的时候,总觉得颜色寡淡,要么就是太艳俗,原来竟是丝线配色的讲究。”
谢研抬眸一笑,眼底带着温和的笑意:“多练练就好了。你们都是有天赋的,只是之前没人指点,找对了方法,自然就能绣出好东西。”她拿起春桃的绣品看了看,指着上面一片略显僵硬的枫叶说:“你这针脚太密了,显得有些板滞。秋风吹过,枫叶是灵动的,针脚可以稍显松散些,尤其是边缘部分,用长短针交替,就能带出飘逸的感觉。”
春桃连忙点头,拿起针线按照谢研说的方法尝试起来,果然比之前自然了许多。其他绣娘也纷纷凑过来,围着谢研请教问题,阁内气氛热烈而融洽。婉清阁自三年前在苏州开业以来,凭借着独特的设计和精湛的绣工,很快就在江南一带打响了名气,不仅寻常百姓喜爱,就连一些官宦人家的夫人小姐,也常来定制绣品。如今婉清阁的分店已经开到了杭州、扬州、常州等地,成为江南女子服饰绣品的首选之地,而这一切,都离不开林婉清母女的悉心打理,尤其是谢研开发新产品更是功不可没。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门口传来,打破了阁内的宁静。众人下意识地抬头望去,只见一名男子带着两个随从缓步走了进来。他身着一袭月白色锦袍,衣料是上好的云锦,上面用银线暗绣着流云纹,随着他的动作,纹路在阳光下若隐若现,低调而奢华。腰间系着一条墨色玉带,上面镶嵌着一块成色极佳的羊脂白玉,温润通透。
男子身形挺拔,约莫二十左右的年纪,面容俊朗,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唇线分明。他的头发用玉冠束起,露出光洁的额头,眉宇间带着几分书卷气,又夹杂着一丝沉稳。他的目光扫过阁内的陈设,从墙上悬挂的绣品,到桌案上的绸缎丝线,最后落在临窗而坐的谢研身上,脚步蓦地一顿,整个人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般,瞬间愣住了。
这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当今圣上的第七子,赵珩。
说起赵珩与谢研的渊源,还要追溯到三年前的京城。彼时谢研姐妹随父母陪同刚寻回的哥哥谢浩楠进京述职,偶然在一次市集逛街时候与赵珩相识。谢研的不卑不亢与温婉,给赵珩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赵珩的儒雅与正直,也让谢研留下好感。只是当时谢浩楠回到苏州任职,谢研又随家人很快便返回了江南。
三年前,赵珩向父皇请旨,以游历为名南下江南。他心中最大的念想,便是能再见到谢研。出发前,他特意打听了谢研的消息,得知她们在苏州开了婉清阁,便一心想着直奔苏州。可谁知行至半途,沿途风土各异,百姓生活大不相同,便索性放慢了脚步,真正开始体察民情。他走过了安徽的山村,看过了江西的水乡,遇到过苛捐杂税的官吏,也见过乐善好施的乡绅。
去年夏天,苏州洪灾时候他恰好行至皖南,也逢当地遭遇百年不遇的洪灾。连日的暴雨导致河水暴涨,淹没了大片农田和村庄,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赵珩见状,当即决定暂缓南下,留在当地帮忙赈灾。他拿出自己随身携带的银两,又写信给父皇告知皖南情况,让其筹措物资运往灾区。他亲自坐镇临时搭建的赈灾棚,安抚百姓情绪,分发粮食衣物,处理灾情琐事,日夜操劳,足足忙了三个多月,直到开春后灾情得到控制,百姓们陆续返回家园重建,他才放心地继续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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