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已有两日,可笼罩在城郊的湿气却半点没散。午后的日头渐渐烈了,晒得河堤上的湿泥泛出一层黏腻的水光,风裹着河水的腥气刮过,带着几分说不出的滞闷。陆峥踩着没过脚踝的泥地往前走,玄色的劲装裤脚早已沾满泥浆,裤腿被风掀起,露出小腿上一道浅褐色的旧疤。那是在边关抵御蛮族时,被马蹄蹭到留下的。
他手里攥着一根竹杖,每走几步就停下来,用竹杖戳一戳堤身的泥土。指尖能清晰地感受到泥土的湿度,若是戳下去能立刻回弹,便还算结实;若是陷进去半寸都不见动静,就得格外留意。这几日他几乎守在河堤上,白日巡查,夜里也只敢眯上两个时辰,眼里满是红血丝,却依旧不敢有半分松懈。
“陆副将,前面就是西段了,这一段昨日刚加固过,应该没问题。”身后跟着的兵士赵二抹了把额头的汗,声音里带着几分疲惫。连续多日的高强度劳作,连最年轻的兵士都有些扛不住,脸上难掩倦色。
陆峥却没应声,只是放缓了脚步,目光落在堤脚的一片茅草上。那茅草长势不算旺,却有几株的根部泛着不正常的湿黑,泥土也比别处松软些,甚至能看到细小的水痕顺着草根往下渗。他心里咯噔一下,立刻蹲下身,拨开茅草,指尖触到泥土的瞬间,便觉出不对劲。这泥土湿得过分,而且隐隐有水流涌动的触感。
“都退后些!”陆峥猛地站起身,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往后退了两步,目光紧紧盯着那片泥土,不过片刻,便见泥土表面微微鼓起,紧接着“噗”的一声,一个拳头大的洞赫然出现,浑浊的河水裹挟着泥沙,从洞里喷涌而出,溅起的泥水落在他的靴面上,凉得刺骨。
“是管涌!”赵二脸色瞬间惨白,声音都有些发颤。他虽从军三年,却多是在城内值守,从未见过管涌。只听老兵说过,这东西看着不起眼,可一旦任由河水冲刷,洞口会越来越大,用不了一个时辰,整段堤身都会被掏空,到时候别说防洪,连站在河堤上都危险。
周围的兵士也慌了,纷纷围过来,却没人敢上前,谁都知道管涌的厉害,可真要处理,却连该拿什么工具都摸不清。
“慌什么!”陆峥厉声喝道,目光扫过慌乱的兵士,语气却渐渐沉稳,“赵二,立刻去物资棚搬竹笼,要半人高的那种,越多越好!李三,你带两个人去捡卵石,捡那种拳头大小的,别捡碎渣!剩下的人,拿铁锹把洞口周围的泥土清开,注意别碰到洞口,动作轻些!”
一连串的命令清晰利落,兵士们愣了一下,都下意识地按照他的吩咐行动起来。赵二跑出去时,还不忘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陆峥又蹲下身,不顾洞口喷涌的泥水溅在身上,竟直接将右手伸进了洞里。
“陆副将!危险啊!”有兵士惊呼。
陆峥却像没听见,指尖在洞里摸索着,河水的冰凉透过指尖传来,混杂着泥沙的粗糙触感,他却毫不在意,专注地感受着水流的方向。片刻后,他才缓缓收回手,手上沾满了泥浆,指缝里还夹着几根水草,甚至能看到虎口处被石子划开的小口子,渗出血丝,却被泥水糊住,看不真切。
“洞口里面是斜着往下的,约莫有两丈深,水流不算太急,用竹笼堵得住。”他站起身,抹了把脸上的泥,原本还算干净的脸颊此刻满是泥浆,只露出一双眼睛,闪闪发亮,“等下把竹笼竖着塞进洞里,第一笼要填满卵石,塞紧些,后面的竹笼依次叠上去,外面再用卵石围着竹笼堆一圈,把缝隙堵死。”
说话间,赵二已经带着人扛着竹笼跑了过来。竹笼是用粗竹篾编的,结实耐用,原本是用来装粮食的,如今却成了堵管涌的关键。陆峥亲自上前,接过一个竹笼,示意兵士往里面填卵石:“填实点,别留空隙!”
兵士们立刻动手,有的搬竹笼,有的填卵石,原本慌乱的场面渐渐变得有序。赵二一边填卵石,一边忍不住问:“陆副将,您怎么知道这么处理?我以前听老兵说,管涌最难堵,弄不好还会弄巧成拙。”
陆峥手上没停,将填好的竹笼递给旁边的兵士,声音里带着几分回忆:“以前在边关的时候,遇到过沙暴过后的堤坝险情,比这管涌还厉害。当时堤坝被沙暴冲开一道裂缝,水流比这急三倍,我们就是用竹笼和卵石堵的,只不过那时候用的是沙袋裹着竹笼,这里条件有限,只能用卵石。”
他说的轻描淡写,可赵二却知道,边关的条件比这里苦多了,沙暴过后,别说物资,连喝的水都得省着用,能在那种情况下堵住堤坝,绝非易事。
正说着,忽然听到“哎呀”一声,一个年轻兵士搬着竹笼往洞口走时,脚下一滑,整个人往前扑去,眼看就要摔进洞口旁边的泥水里。那里离管涌洞口不过三尺远,一旦摔进去,被水流裹挟着撞到洞口,后果不堪设想。
陆峥眼疾手快,几乎是瞬间就冲了过去,伸手抓住那兵士的后领,猛地往后一拉。兵士踉跄着后退几步,总算站稳了,脸色却吓得惨白,手里的竹笼也掉在了地上,卵石撒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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