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带着些黏腻的潮气,暮色四合时,细雨又淅淅沥沥落了下来,打在谢府偏院的窗棂上,溅起细碎的水花。林婉清坐在梳妆台前,指尖抚过镜中自己略显憔悴的面容,鬓边那支珍珠钗是成婚时谢承业送的,如今看来,倒像是嵌了层化不开的凉。
“母亲。”门外传来谢语轻柔的声音,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林婉清收回思绪,抬手理了理衣襟:“进来吧。”
门被轻轻推开,谢语领着谢研和谢玥走了进来。三个女儿身姿各异,长女谢语沉稳,眉眼间带着与年龄不符的干练;次女谢研文静,手里还攥着本刚看完的账册;小女儿谢玥年纪最小,发髻上还别着支小巧的银铃簪,走路时叮当作响,只是此刻脸上没了往日的活泼,一双大眼睛里满是忐忑。
“坐吧。”林婉清指了指窗边的绣墩,自己则转身在罗汉床上坐下。丫鬟奉上热茶,氤氲的水汽模糊了她眼底的情绪。直到丫鬟退下,屋门被轻轻阖上,她才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得像是在说一件寻常家事:“我已跟你们父亲谈过了,我与他,决意和离。”
话音落下,屋内瞬间陷入寂静,只有窗外的雨声愈发清晰。谢玥下意识攥紧了谢研的衣袖,谢研则垂着眼帘,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账册的边角。唯有谢语抬眸看向母亲,目光里没有太多意外,只有一丝了然的心疼。
“大姐,你早就知道了?”谢玥小声问道,声音里带着哭腔。
“非得和离吗,母亲?”谢研有些忐忑,问得小心翼翼
“研儿,玥儿,先听母亲把话说完。”谢语轻声安抚着妹妹,转头对林婉清道,“母亲做这个决定,定是思虑许久了。女儿们都听母亲的。”
林婉清眼中泛起一丝暖意,她伸手握住谢语的手,那双手已不像寻常闺阁少女那般细嫩,掌心带着些书卷的薄茧,是平日里帮她打理账目时磨出来的。“语儿懂事,知道母亲这些年的难处。”她顿了顿,又看向谢研和谢玥,“你们父亲待你们是好的,给你们请先生教你们读书,给你们添置新衣首饰,从未亏待。只是我与他之间,早已没了夫妻情分,与其在府里互相将就,不如各自安好。”
谢玥咬着唇,眼圈微微发红:“可我舍不得父亲……他还答应过,等下个月牡丹开了,带我们去城外的牡丹园赏花呢。”
“傻孩子,”林婉清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声音温柔却坚定,“即便和离,他依旧是你们的父亲。若是你们想他,往后也能去看他。只是母亲要告诉你们,女子这一辈子,不能只依靠丈夫和父亲。就像园子里的花,若是总靠着架子支撑,一旦架子倒了,便只能任人践踏。唯有自己扎根土壤,才能迎风生长。”
谢语轻轻拍了拍谢玥的手背,转向林婉清:“母亲这些年的难处,女儿看在眼里。只是……父亲他……”她顿了顿,终究还是没把后半句“待我们尚可”说出口。她比两个妹妹更清楚,父亲对她们的好,从来都建立在不触及柳姨娘利益的基础上。去年冬天母亲风寒卧床,柳姨娘以“节省用度”为由克扣汤药,若不是她察觉不对,偷偷去账房支取月钱请了大夫,母亲的病不知要拖到何时。那些藏在锦衣玉食后的委屈,那些深夜里母亲独自垂泪的模样,早已在她心里刻下了印记。
林婉清看着长女懂事的模样,鼻尖微微发酸,却还是强忍着情绪:“你们父亲待你们,确实不算差。所以我今日找你们来,是想问问你们的意思。若是愿意留在谢家,我会跟你们父亲说清楚,保你们衣食无忧,日后婚嫁也会为你们安排妥当。但你们要记住,留在谢家,便要学会收敛锋芒,懂得保护自己,莫要再像从前那般,事事都想着替我出头。”
“我不留在谢家!”谢玥猛地抬起头,眼眶通红,“我要跟母亲走!柳姨娘总说我顽劣,还暗地里让丫鬟克扣我的点心,留在这儿我不自在!”
谢研也抬起头,眼神坚定了许多:“女儿也想跟母亲走。这些年跟着母亲学看账、辨丝绸,早就习惯了跟母亲在一起。留在谢家,反倒觉得生疏。”
林婉清看向谢语,目光里带着询问。谢语站起身,对着林婉清深深一福:“母亲在哪里,女儿就在哪里。从京城到苏州,女儿跟着母亲打理婉清阁,早已把丝绸铺子当成了自己的家。再说,女儿也想陪着母亲,替母亲分担些担子。”
看着三个女儿异口同声的选择,林婉清积压在心底的情绪终于忍不住翻涌上来。她伸手拉过谢玥,将小女儿揽进怀里,又握住谢研和谢语的手,声音带着几分哽咽:“好,好,都跟母亲走。是母亲没用,让你们跟着受委屈了。”
“母亲别这么说。”谢语反手握住母亲的手,掌心的温度传递着力量,“婉清阁如今生意正好,苏州城里谁不知道婉清阁的丝绸花样新颖、质地上乘?去年我们推出的‘烟雨江南’系列,还被知府夫人选作了送京的贺礼。有这门营生在,我们母女四人定然能好好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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