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骨峡谷的风,连吹三日,带走了最后一点血腥,也吹硬了林野坚毅如雕塑的侧脸。
他独坐于谷口,双目紧闭,如同一块与山岩融为一体的顽石。
无人知晓,这三天里,他的识海正经历着何等剧烈的风暴。
每至子时,那枚烙印在识海深处的金色戒指便会准时躁动,如同一颗濒临破碎的心脏,剧烈地搏动、震颤。
每一次震颤,都带出些许支离破碎的画面。
幽暗无光的地底深处,一道难以名状的巨影蜷缩盘踞,其轮廓仿佛与整片大地连为一体,每一次呼吸都引动地脉的微弱起伏。
一道混杂着愤怒与渴望的低语,如亿万生灵的梦呓汇聚成的雷鸣,直接在他灵魂中响起——“伪承者……归巢……”
那声音带着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召唤,蛮横而不容抗拒。
林野尝试运转师门传下的《清心诀》,试图以灵力平复识海的波澜。
然而,往日里畅行无阻的灵力,在流经胸口膻中穴时,却陡然一滞。
那感觉无比诡异,仿佛坚韧的经脉被无数看不见的蛛丝死死缠绕,越是催动灵力,那束缚便越是收紧,带来一阵阵针刺般的闷痛。
这绝非寻常的修行岔气。
林野心中警铃大作,强压下翻涌的气血,从怀中摸出了那个小桃一直贴身携带的布偶。
布偶被他攥得有些变形,在昏沉的月色下,他指尖触及到一处异样的粗糙感。
他仔细看去,才发现布偶的内衬不知何时已被撕开一道口子,像是被人在梦中无意识地抓挠所致。
他心中一动,将裂口撕得更大,半片被炭火燎过的纸条从棉絮中掉了出来。
纸条边缘焦黑,质地脆弱,上面却用一种混合着血与灰的墨迹,写着六个触目惊心的字:“石心未死,珠归母巢”。
那笔迹,那力透纸背的决绝与疯狂,竟与当初老瘸头在墙上留下的临终血书如出一辙!
一道电光在林野脑海中炸开,将所有线索瞬间串联。
金戒的异动,地底的呼唤,经脉的滞涩,以及这句来自老瘸头的最后警示。
他猛然睁开双眼,眸中爆射出骇人的精光,喃喃自语,声音却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错了……一直都错了。不是我在用这颗珠子……是它在用我,是它在找回家的路!”
正在此时,一阵轻盈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翎的身影出现在谷口。
她并非独自前来,身后还跟着一位拄着枯木杖、满脸皱纹深如沟壑的老妪。
老妪的步伐极慢,每一步落下,手中的木杖都会在地面上轻轻一点,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仿佛在与大地进行着某种不为人知的交流。
“她是我们风语者部落最后的‘聆地者’。”翎低声介绍道。
老妪没有理会,径直走到林野面前,浑浊的双眼在他身上缓缓扫过,最终停留在他眉心处。
她闭上眼,将枯木杖的末端轻轻触碰在林野脚边的地面上。
良久,她才用一种古老而沙哑的语调开口:“你的身体里,有‘母胎之息’的残留……那是大地在胎动时,泄出的一缕回音。孩子,你所以为的天珠,从来就不是凡人能铸造的器物。它是上古时代‘天之眼’碎裂时,溅出的一点星核残片。”
她抬起枯瘦的手,指向东南方那道深不见底的巨大裂渊:“地缝的最深处,有一座归源祭坛。三百年前,石心教那个疯子主教,就是在那里献祭了上千条性命,试图用他们的血肉与灵魂唤醒沉睡的母珠。如果他的残魂真的未曾消散……那你手中所谓的万象天珠,不过是他当年从母巢中窃走的一把钥匙罢了。”
林野沉默不语,掌心那道由真言符纹构成的印记却在此刻微微发烫。
他陡然想起,在焚神之井地底爆破,自己被卷入洪流之时,曾有一股强大到无法抗拒的暗流,死死牵引着万象天珠,而那股力量的源头,正是来自更深的地底!
一切都对上了。
当夜,月黑风高,林野换上一身夜行衣,正欲独自潜入裂渊地缝一探究竟,一道瘦小的身影却如鬼魅般挡住了他的去路。
那是一个赤着双足的少年,约莫十二三岁,双目空洞无神,仿佛两口深不见底的枯井。
他直挺挺地跪伏在地,双手掌心紧紧贴着冰冷的岩面,身体微微颤抖。
“地……在哭……”少年的声音细若游丝,却清晰地传入林野耳中,“它说……有人在啃食它的骨头。”他猛地抬起头,空洞的眼眶“望”向裂渊深处,颤抖的手指也指向那个方向:“六个脚印进去的……没有脚印出来……你要去,就带上我。我……我能听见它的脉搏。”
林野的目光落在少年额头,那里,一片淡淡的地脉纹路若隐若现。
他没有多问,只是从怀中取出一枚师门所制的【静心符】,屈指一弹,符纸精准地贴在少年的额头上。
只听“滋啦”一声轻响,黄色的符纸瞬间变得焦黑,但少年剧烈的颤抖却平息下来,空洞的眼神中,也恢复了一丝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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