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线的风沙似乎永远带着一股肃杀之气,吹过晋军连绵的营寨,也拍打着远处秦军据守的王官壁垒。先蔑站在了望台上,眉头锁成了川字,望着那道依山势而建、仿佛与山岭融为一体的坚固防线,心中充满了无力感。数月来的对峙,已将出征时的锐气磨去了大半。
试探性的进攻进行了数次,结果无一例外——在秦军密集的箭雨和滚木礌石的打击下,晋军丢下不少尸体,狼狈退回。孟明视像一只经验老到的刺猬,将部队蜷缩在坚固的工事后面,任凭晋军如何挑衅,就是不肯出来决战。秦军的游骑却像幽灵一样,不断袭扰晋军的补给线,虽未造成致命打击,却让全军上下不胜其烦,士气在僵持中悄然低落。
“将军,军中存粮仅够半月之用,后续粮队屡遭秦骑骚扰,运送艰难。再这样下去,恐军心生变啊。”粮秣官忧心忡忡地汇报。
先蔑烦躁地挥了挥手,示意知道了。他何尝不焦急?国君和朝堂都在等着西线的捷报,可这仗打得憋屈至极。强攻,代价太大,即便能拿下王官,也必然是惨胜,无力再追击秦军主力。绕过去?后勤线如同脖颈,随时可能被秦军掐断。
“难道就只能在这里干耗着?”先蔑一拳砸在木栏上,心中满是不甘。他想起栾枝在南线稳扎稳打最终逼退楚军的策略,又想起胥臣出奇制胜的勇猛,感觉自己似乎哪种都未能做好。是缺乏栾枝的沉稳,还是少了胥臣的果决?
这时,一员副将提议:“将军,秦军据险而守,利在防御。或许……我们可以效仿当年崤山之策,派一支奇兵,绕过王官,迂回至其后方,断其粮道,或可迫其出战?”
先蔑眼中闪过一丝亮光,但随即又黯淡下去:“此计虽好,但孟明视非昔日孟明视矣。崤山之后,他岂会不防我迂回?王官附近地势险要,小路皆有秦军斥候,大队人马难以隐秘通行。若派兵少了,无异于羊入虎口;派兵多了,主营空虚,若秦军趁机来攻,如何抵挡?”
帐内陷入沉默。确实,同样的策略,面对不同的对手和情境,效果可能天差地别。孟明视显然已经成了惊弓之鸟,将所有可能的漏洞都堵得死死的。
先蔑长叹一声,意识到自己可能过于执着于寻找一条速胜的奇谋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重新审视局势。“传令各营,继续深沟高垒,加强巡逻,严防秦军偷袭。同时,多派小股精锐,清剿秦军游骑,务必保障粮道安全。另外……派人回绛都,详细禀报此处情势,请国君和朝堂诸公知晓,西线之战,恐需持久,请国内务必保障粮秣军械供应。”
他最终还是选择了更为稳妥,也更为煎熬的消耗战略。这是无奈之举,却也是目前最现实的选择。他要与孟明视比拼耐心,比拼国力。只是,这漫长的等待,对这位渴望建功的将领来说,无疑是一种煎熬。
就在先蔑于西线苦熬之际,南线传来的消息却如同惊雷,震动了晋国朝野。
晋国密使荀林父秘密进入新郑,面见郑伯,陈说利害,竭力安抚,一度似乎稳住了郑国摇摆的心。然而,楚国令尹子文的谋划更为深远毒辣。他并未仅仅依靠外交恐吓,而是暗中策动了郑国国内一场真正的叛乱!
就在荀林父抵达新郑后不久,郑国一位实力强大的公族大夫,深受郑伯信任却早已被楚国重金收买的“郑翩”,突然发动兵变!他率领私兵部曲,趁夜突袭了守卫新郑王宫的一支军队,试图控制郑伯,挟持他以号令全国,公开叛晋投楚!
新郑城内顿时大乱,火光四起,杀声震天。郑伯措手不及,被困于宫中,情况万分危急。忠于郑伯的军队,以泄驾等人为首,与郑翩的叛军展开了激烈的巷战。荀林父身处险境,但他临危不乱,一方面派人火速向边境的栾枝求援,另一方面利用晋使的身份,帮助泄驾稳定局势,号召郑**民平定叛乱。
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到伊洛前线的晋军大营。栾枝接到急报,拍案而起:“果然动手了!子文好狠的手段!”
情况紧急,不容迟疑。若让郑翩政变成功,郑国立刻易主,晋国南线门户洞开。栾枝当机立断,不再顾及可能引发的争议,立刻点起早已秘密部署在边境的精锐车兵五百乘,步卒一万,由他亲自率领,星夜兼程,直扑新郑!同时,传令其余部队严守营垒,防备楚军可能的异动。
晋军精锐如同天降神兵,以惊人的速度出现在新郑城外。此时,城内的战斗仍在胶着,郑翩叛军见到晋军大旗,士气顿时受挫。栾枝不与叛军废话,挥军直接攻城,与城内的泄驾等忠晋力量里应外合。
战斗毫无悬念。在晋军生力军的猛攻下,郑翩叛军迅速溃败。郑翩本人试图突围逃往楚国,被栾枝麾下将领追上,斩于马下。一场足以改变中原格局的叛乱,在爆发后不到三天,便被栾枝以雷霆手段迅速扑灭。
新郑之乱平定,郑伯惊魂未定,对及时来援的栾枝和晋国感激涕零。那些原本鼓噪亲楚的声音,在郑翩血淋淋的首级面前,瞬间烟消云散。荀林父趁机与郑伯重申盟约,郑国上下,至少在表面上,再次坚定地站在了晋国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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