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把钥匙轻轻放进工具包,动作小心得像是怕吵醒什么。那枚芯片滑进粗布夹层,悄无声息地藏好。他没再回头看泵站一眼,总觉得多待一秒,魂儿都要被那扇生锈的铁门吸走。风从山口吹下来,带着春天刚来的湿冷,衣角贴在腿上,凉得像盖了一层冰。肩上的工具包沉甸甸的,压得骨头有点疼——这重量,不像只是几把工具和几张旧纸,倒像是背起了一个埋藏百年的秘密。
他沿着田埂往回走,脚步很稳,可每一步都踩在心里的旧伤上。昨夜的梦还在脑中盘旋,挥之不去:父亲站在老屋门口,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布工装,一句话没说,只抬手指了指祖坟的方向。那时他还以为是思念太深才做的梦,毕竟父亲走后整整三年,他从未真正睡过一个安稳觉。可就在今晨,在泵站角落摸到那个用水泥封死的暗格时,他的指尖触到了冰冷金属的瞬间,心猛地一颤——那一幕,与梦境分毫不差。
撬开水泥层的过程异常艰难。指甲缝里嵌满了灰屑,虎口因用力过度而微微发麻。当他终于取出那枚泛着青灰色光泽的芯片时,整个人几乎僵住。这不是现代科技产品,更像某种古老工艺与精密构造的融合体,表面刻有细密如蛛网般的纹路,边缘还残留着铜绿斑驳的痕迹。它不该出现在这里,尤其不该藏在一个废弃多年、连电路都不通的水泵房里。
可它就在那儿,静静等着他。
他知道,这不是巧合。那是父亲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
走到祖坟前时,天已经亮了。晨雾慢慢散开,石碑上的裂纹看得清清楚楚,像一道从上到下的叹息。陈砚蹲下身,从工具包夹层拿出芯片,摊在掌心。阳光斜照过来,芯片表面泛着青灰的光,像泡过水又晒干的竹片,上面的纹路密密麻麻,藏着说不清的规律。他盯着它看了许久,仿佛能听见某种低语,来自地下深处,微弱却执拗。
他翻开随身带的残卷——那是陈家传下来的无名手札,纸页破破烂烂,字迹模糊,可每到雷雨天,背面就会浮现出像树根一样的暗纹。小时候他曾偷偷拿去给老师看,对方只说是“霉变形成的菌丝图案”,可他知道不是。每年清明前后,只要雷声响起,那些纹路便会悄然蔓延,如同活物呼吸。
今天没有下雨,但当他把芯片轻轻放在纸页中央时,奇迹发生了。
手指刚松开,就感觉到一股温热从接触的地方传来,不烫,却持续不断,像有什么东西在悄悄苏醒。他屏住呼吸,心跳快得耳朵嗡嗡响。残卷的纸面开始轻微震动,仿佛有生命在下面蠕动。紧接着,那些原本隐匿于纸背的根系状纹路竟缓缓浮现出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清晰,像是被唤醒的记忆。
他脱下外套,小心翼翼地把父亲的蓝布工装铺在地上,再把芯片和残卷放上去。布料一碰,突然变了——芯片边缘浮起细密的光纹,像水面被风吹皱,一圈圈荡开。那些纹路越爬越远,竟然和残卷背面雷雨天才会出现的根系痕迹一模一样!
陈砚的手微微发抖。他深吸一口气,三根手指贴住湿润的泥土,闭上眼,低声念出那句祖上传下来的咒语:“水引脉,车为钥。”声音很轻,几乎被风吹走,可这是他从小听到大的唯一口诀,是父亲在他六岁那年,跪在祖坟前一字一句教给他的。
地面没动,也没发光。但过了一会儿,残卷的纸面开始发烫,芯片也跟着热起来。两张东西之间,浮出一层薄雾似的影子。影子慢慢变成几行歪歪扭扭的字:
“北岗暗渠,七日流尽。”
他猛地睁眼,立刻翻出父亲的笔记本,在“癸卯年”那一页找到了记录:“古肥三味:龙骨灰、井心土、雷击木。水引自北岗第三暗渠,流时七日。”字迹和雾里浮现的一模一样,连笔画的转折都分毫不差。
冷汗顺着后背滑下来。这不是巧合,这是回应,是对话,是沉睡百年的秘密终于认出了对的人。
他合上笔记本,重新集中精神。雾影又变了,一条水道的轮廓缓缓出现,从北岗蜿蜒而下,穿过三处断裂的地脉,最后连到龙骨水车的基座下面。同时,残卷上浮现出一幅作物根系图,显示某年暴雨时,红薯的根全都往东南偏了三尺,避开了积水区。
陈砚盯着这两幅图,眉头越皱越紧。他在泥地上用指甲划出水道走向,再对照根系避灾的路线。三个地方完全重合——水流经过的位置,正好也是地下毒菌最少的地方。
这绝不是偶然。
他喉咙发紧,太阳穴突突跳。百年前的水利设计,竟然和土地自己的“记忆”同步了。赵铁柱留下的芯片管的是水,陈家的残卷感知的是土,原来它们本就是一体的。古法耕作从来不只是种地,而是一整套和大地呼吸相连的智慧。陈家和赵家,一个守土,一个治水,各自传了百年,直到今天才真正合上。
雾影继续延伸,拼出完整的“耕-水联动图”。那是由二十四条主渠构成的巨大网络,覆盖整个流域,每一条都标注着时间节点与流量参数。最后跳出一行小字:“断渠一日,地气衰三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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