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城过客 第115章 极乐场（二）

他似乎找到了那条被白小艳、被老秦，甚至被自己父亲和白小艳的父否定的、“被人看得起”的捷径。

他开始学着袁浩的样子，抽烟，喝酒，说一些场面上的江湖话。游戏厅里三教九流的人都有，他渐渐学会了看人下菜碟，对普通的玩家保持表面的客气，对那些输红了眼可能闹事的，则暗中提防，甚至随时准备好用“非常手段”应付。他也认识了袁浩背后的“保护伞”，几次酒局下来，他明白了在这个地方，规则只有一个”。

这里是一个混乱的世界，能解决问题的只有两个东西，一个是钱，另一个是拳。刚开始有人闹事的时候，王俊和会和那些人讲道理，这让他经常被别人甚至自己人嘲笑。几次之后他明白了，唾沫星子砸在脸上永远没有拳头有用。袁浩说：“别出人命就行。”

刚开始看到有人头破血流的时候，王俊还会担心，可慢慢的就变成了兴奋，再后来他常常冲在最前面，还没有等对方反应过来他的拳头已经抡了起来。

他的内心并不是没有负罪感，而是被他强行压了下去。他用袁浩那套“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理论来武装自己，用不断增加的银行数字来安慰自己。他告诉自己，这就是现实，这就是他王俊能抓住的机会。他甚至有些扭曲地想，如果早一点懂得这些，他是不是就能更快地“成功”，是不是就能让白父刮目相看，是不是就不会在白小艳面前显得那么无能？

他刻意不去想古城，不去想老秦和李勇，更不去想白小艳。他把那个代表着过去、代表着另一种生活准则的世界，紧紧封锁在记忆的角落里。他换了手机号，切断了与过去的所有联系。这是一种懦弱，也是一种决绝，他害怕听到他们的声音，那会让他现在所做的一切，显得更加不堪。

然而，夜深人静，当他独自回到袁浩给他租的、装修俗气但设施齐全的公寓时，酒精和喧嚣带来的麻痹感退去，空虚和迷茫便会像潮水般涌来。他有时会梦见白小艳，梦见她坐在图书馆的窗边，安静地看着书，阳光洒在她身上，那么干净，那么遥远。醒来后，他会盯着天花板上庸俗的水晶吊灯，久久无法入睡。有时，梦境会突然切换，变成白父那张带着讥诮的脸，用那种熟悉的语调说：“王俊，我就说你成不了气候，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 他会惊坐起来，浑身冷汗。

时间就在这种表面的喧嚣和内心的撕扯中，过去了大半年。王俊已经成了袁浩的左膀右臂，游戏厅里大大小小的事务，很多都由他经手。他习惯了这种日夜颠倒、用金钱和刺激填充起来的生活，甚至开始有些享受这种“人上人”的错觉。

有几次袁浩让他去一个商场的储物柜里取些东西。取回来的东西包裹的严严实实，还用塑料胶带缠了一圈又一圈。起初他还没有多想，但每次回来后，袁浩都会很慷慨的甩给他几百块钱。他想问这是什么，但还是没有问出口，不用问他也已经猜到了。接过那些钱时，他的手会微微颤抖，但一种“既然已经湿了鞋，不如洗个澡”的破罐破摔心态，让他选择了沉默。

他开始更加强烈地想念古城，想念那些真正的朋友，想念那个柔软的女子。夜里他梦到了白小艳，她站在草地上，白色的长裙在风中飘摇，对他微笑着，那笑容干净得让他自惭形秽。

他冲进袁浩的办公室，语无伦次地说要回古城一趟。

“浩哥，我……我家里有点急事，得回去一趟。”

袁浩正跟人打电话，闻言皱了皱眉，捂住话筒，不耐烦地瞥了他一眼：“什么事这么急？这几天有一批新‘货’要到，你得盯着点。”

“是我……我一个亲戚，病了。”王俊不敢提白小艳，他知道袁浩最反感手下人被“无关紧要”的事牵绊。

“亲戚？”袁浩嗤笑一声，“死了吗？没死就等等。这边的事完了再说。”

“浩哥，我……”王俊还想争辩。

袁浩已经转过身，继续对着电话那头谈笑风生，显然不把他的“急事”放在心上。

那一刻，王俊看着袁浩的背影，第一次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在他眼里，或许和那些游戏机并没有本质区别。他的焦虑，他的担忧，在这个唯利是图的世界里，一文不值。这种感觉，竟与面对白父时那种不被当回事的憋闷，有几分相似。

他最终还是没能立刻走成。那批所谓的“新货”到了，是一些经过非法改装、具有更强赌博功能的游戏主板。他必须亲自带人去接应、安装、调试，整个过程他都心不在焉。

几天后，他处理好手头最紧急的事务，才终于找到机会，开着他用“分红”买的二手轿车，匆匆赶回古城。一路上，他把车开得飞快，仿佛这样就能追上流逝的时间，就能弥补他之前的缺席。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他回来了。车子停在医科大学附近，他却迟迟没有勇气下车。他害怕看到白小艳虚弱的样子，害怕面对她可能失望或者责备的眼神，更害怕自己这副已然改变的、沾满了污浊气的模样，会玷污了她所在的那个洁净的世界。他也怕，万一碰到白父，对方会用怎样一种更加鄙夷的眼神，来看待他这个“开上了小车”的“混混”。

他在车里坐了很久，直到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他终于推开车门，在学校门口的水果店，买了一些最贵的水果，仿佛用金钱可以弥补他内心的亏欠。

可是白小艳并不在宿舍，他在白小艳的宿舍楼下问了很多人，才知道她住院了。

经过多方打听来的病房号，他来到医院住院部楼下。透过大厅的玻璃门，他能看到里面明亮的灯光和来往的医护人员。他的脚步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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