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界非命 第46章 城市区块

沙虫在沙漠边缘停下，巨大的身躯缓缓沉入沙中，只露出半截暗金色的甲壳。袁质一行人从它背上滑下，踩在坚硬的地面上——这里已经是沙漠区块的边界，再往前，就是连接城市区块的魔法间隙。

尼克拍了拍沙虫的甲壳，咧嘴一笑：“谢了，大家伙。”

沙虫低鸣一声，口器喷出一股蒸汽，像是在回应。随后，它钻入沙底，消失不见。

“一个月……”林昭然伸了个懒腰，银发在微风中轻轻飘动：“终于不用在沙漠中吹热风了了。”

凯尔揉了揉眼睛，金色瞳孔里映出远处高耸的钢铁建筑群——城市区块的轮廓在天际线上若隐若现，霓虹灯光即使在白天也闪烁不停。

“那就是……城市区块？”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兴奋。

袁质刚踏上坚实的地面，突然弯下腰，一阵剧烈的干呕。他的长刘海被汗水浸透，湿漉漉地贴在额前，赤瞳因不适而微微收缩。

“呕——”

他捂着胃部，脸色发青，额头滚烫。沙漠的高温和长途跋涉让他的身体几乎到了极限，再加上沙虫颠簸的移动方式，他的眩晕感终于爆发。

袁质扶着膝盖，手指微微发抖，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清：“能、能不能……先等一下……”他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块巨石：“让我……缓一缓……”

林昭然双手叉腰，银发在风中轻晃，红瞳里写满了嫌弃：“喂，原子，你这体质也太差了吧？连凯尔都没吐。”

凯尔站在一旁，金色眼睛眨了眨，小声辩解：“其实……我也差点吐了……

尼克夸张地叹了口气，蓝色瞳孔里闪着戏谑的光：“行吧行吧，我们的原子连区块领主都能分解，结果败给一只沙虫？”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拽住袁质的胳膊，把他往巨石那边拖：“来来来，别瘫在地上，至少找个能靠的地方。

袁质被他们半拖半扶地弄到巨石旁，整个人瘫坐下来，额头抵在冰冷的石面上，赤瞳半闭，呼吸仍然急促。林昭然蹲在他旁边，指尖“嗤”地窜出一小簇火苗，在他眼前晃了晃：“喂，还活着吗？”

袁质虚弱地抬起手，轻轻拍开她的火焰：“……别闹……”

尼克眯起蓝色瞳孔，蝠翼不自觉地轻轻扇动，带起细微的风声。远处那座锈迹斑斑的火车站像只垂死的钢铁巨兽匍匐在沙漠边缘，褪色的霓虹灯牌上“沙漠-城市专线”几个字缺笔少划，在热浪中微微扭曲。

“车票应该比矿泉水还便宜。”尼克用恶魔尾巴卷起地上半张被风刮来的旧车票，上面印着令人发笑的数字：“3能源币……够买块发霉的面包了。”

凯尔歪着小脑袋，金色瞳孔里满是疑惑：“尼克哥哥，为什么这两个区块的票价这么便宜呀？”

尼克咧嘴一笑，尖牙闪着光，恶魔尾巴懒洋洋地甩了甩：“因为沙漠区块和城市区块是十七行省里最垃圾的两个啊。”

“啊？凯尔眨了眨眼：“可是沙漠区块不是有那个万物教吗？还有帝王沙虫……”

尼克嗤笑一声，蓝色瞳孔里带着不屑：“万物教大部分都是个疯子，帝王沙虫除了拆家啥也不会，至于城市区块——”他指了指远处灰蒙蒙的建筑群：“那儿全是黑帮、骗子，还有一堆破铜烂铁拼出来的机器，连王国的税官都懒得去收钱。”

凯尔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而另一边——

“喂，原子。”林昭然蹲在袁质旁边，银发垂落，红瞳里闪着促狭的光。她伸手戳了戳他的脸：“你脸好红啊，该不会是中暑了吧？”

袁质别过头，赤瞳躲闪：“……没有。”

“真的？”她坏笑着凑近，尖牙若隐若现：“那你怎么不敢看我？”

“……热。”

“哦？”林昭然指尖“嗤”地窜出一簇小火苗，在他眼前晃了晃：“那要不要我帮你降降温？”

袁质往后缩了缩，耳尖发烫：“……别闹。”

“哎呀，害羞了？”她得寸进尺，伸手去揉他的头发：“我们原子什么时候这么可爱了？”

“……昭然！”袁质终于忍不住，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赤瞳里带着窘迫的恼意。

林昭然愣了一下，随即笑得更加灿烂：“哇，有脾气了？”

尼克在一旁翻了个白眼，蓝色瞳孔里写满了嫌弃：“你俩能不能别这么腻歪？车要来了。”

远处，一列锈迹斑斑的老旧列车喷着黑烟，缓缓驶入站台。

……

五个小时后，锈迹斑斑的列车喷出最后一团黑烟，缓缓停靠在城市区块的中央车站。

车门“吱呀”一声打开，扑面而来的不是繁华都市的气息，而是一股混杂着腐臭、汗液和工业废气的热浪。袁质第一个踏出车厢，赤瞳微微收缩，眼前的景象让他僵在原地。

——乞丐。

铺天盖地的乞丐。

车站外的贫民窟像一片蔓延的疮疤，铁皮和塑料布搭成的窝棚挤满了每一寸空地。衣衫褴褛的人们蜷缩在阴影里，有的缺胳膊少腿，有的皮肤溃烂，空洞的眼神像行尸走肉般盯着刚下列车的旅客。几个瘦骨嶙峋的小孩立刻围了上来，脏兮兮的手伸向袁质的衣角。

“先生……给点吃的……”

“能源币……只要一枚……”

“求您了……”

袁质的喉咙发紧，下意识后退半步，撞上了身后的林昭然。她银发微扬，红瞳扫过四周，指尖的火苗“嗤”地窜了一下，逼退了几个靠得太近的孩子。

“啧。”她皱了皱眉：“比传闻中还恶心。”

尼克跨出车厢，蓝色瞳孔扫过贫民窟，蝠翼不自觉地绷紧：“王国把这地方当垃圾场了吧？”

凯尔躲在尼克身后，小手攥着他的衣角，金色瞳孔微微颤抖：“他们……都是被领主抛弃的人吗？”

没人回答。

远处，一面绣着金色狮鹫的王**旗帜正在熊熊燃烧，火焰舔舐着丝绸旗面，发出刺鼻的焦糊味。黑烟滚滚升起，在灰蒙蒙的天空中扭曲成狰狞的形状。

取而代之的，是一面崭新的旗帜——漆黑的底色上，银白色的米字星星图案狰狞地展开，在热风中猎猎作响。那是城市区块最大黑帮【dark Side of the moon】（以下简称“dSm”）的标志，象征着他们彻底接管了这片区域。

几个穿着破旧制服的王**士兵被吊死在车站外的路灯上，尸体随着热风轻轻摇晃，靴尖滴落的血珠在尘土中砸出一个个深色的小坑。他们的盔甲被扒光，胸口烙着漆黑的米字烙印，脸上凝固着惊恐的表情。

四周的路灯上挂着几具被剥了皮的尸体，血肉模糊的躯干在热风中微微摇晃，滴落的鲜血在尘土中形成暗红色的小坑。从他们残留的丝绸衣物和珠宝饰品来看，这些显然是从其他区块来的富人——可能是商人，也可能是游客，但现在都成了dSm黑帮展示武力的牺牲品。

袁质的喉咙发紧，赤瞳微微颤抖，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他见过死亡，甚至亲手分解过敌人，但眼前这种**裸的虐杀仍然让他胃部翻涌。

“我……我们能不能……快点离开这儿？”他的声音很低，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不适。

林昭然一把拽住袁质的手腕，银发在热风中扬起，红瞳里闪烁着警惕的光：“走，别在这儿发呆。”

尼克迅速扫视四周，蓝色瞳孔紧缩，蝠翼微微张开，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这地方不对劲……那些人的眼神，像是饿疯了的野兽。”

凯尔的小手死死攥着尼克的衣角，金色瞳孔不安地转动：“尼克哥哥……他们在盯着我们看……”

确实，贫民窟里那些衣衫褴褛的居民并没有因为他们的离开而移开视线。相反，越来越多的目光从铁皮棚屋的缝隙、从肮脏的巷道阴影里投来，带着某种病态的贪婪和饥饿。

“别回头。”林昭然压低声音，指尖的火苗地窜了一下，在空气中留下一道灼热的痕迹：“他们不敢靠近火。”

他们加快脚步，穿过狭窄的巷道，避开地上横流的污水和腐烂的食物残渣。巷子尽头是一道锈蚀的铁栅栏，栅栏外就是所谓的“城区”——但眼前的景象并没有比贫民窟好多少。

街道两侧的建筑虽然不再是铁皮棚屋，但也好不到哪去。破败的混凝土楼房外墙上爬满锈迹斑斑的管道，窗户大多用木板封死，偶尔有几扇完好的玻璃窗，也被厚厚的灰尘和油污覆盖。空气中弥漫着劣质燃料燃烧的刺鼻气味，远处传来机械运转的轰鸣声，像是某种巨大的引擎在苟延残喘。

街道上的人比贫民窟少得多，但每一个都行色匆匆，眼神警惕。他们穿着破旧但还算完整的衣服，有些人戴着防毒面具，有些人则用围巾捂住口鼻。几个穿着黑色皮夹克、手臂上纹着银色米字星星的壮汉站在街角，冷眼扫视着每一个经过的路人。

“dSm的人。”尼克低声说道，蓝色瞳孔微微眯起：“别跟他们对视。”

袁质的赤瞳扫过街角的黑帮成员，喉咙发紧。他能感觉到那些人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了一瞬，像是在评估什么。

林昭然不动声色地挡在袁质前面，银发在风中微微晃动，红瞳冷冷地回瞪过去。其中一个黑帮成员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镶着金属的尖牙，但并没有上前找麻烦。

凯尔突然拽了拽尼克的衣角，金色瞳孔微微发亮：“尼克哥哥，你们看那边——”

他指向城市区块深处，在破败的城区后方，隐约可见一堵高耸的金属墙，墙顶缠绕着带刺的电网，每隔一段距离就架设着自动炮台。而更引人注目的是，墙后拔地而起的全息投影广告牌——绚丽的光影在灰暗的天空中勾勒出奢华的建筑轮廓，悬浮车辆穿梭其间，霓虹灯闪烁如星河。

“那是什么地方？”凯尔小声问道，小手不自觉地抓紧了尼克。

尼克眯起蓝色瞳孔，蝠翼微微绷紧：“啧，那是‘上城区’，dSm黑帮的老巢。”他压低声音，尖牙不自觉地磨了磨，墙这边是给贱民住的垃圾堆，墙那边……”

话音未落，一队轰鸣的悬浮摩托突然从巷口冲出，骑手们清一色穿着漆黑皮衣，手臂上纹着银白色的米字星纹章。为首的男子戴着骷髅面罩，后座捆着一个不断挣扎的年轻女孩——她穿着贫民窟常见的破布衣，脚踝上还拴着断裂的铁链。

“让开！dSm办事！”骷髅面罩厉声喝道，摩托车队横冲直撞地碾过街道，路人纷纷惊恐避让。

袁质的赤瞳骤然收缩。

女孩突然抬头，与他的视线相撞——她的眼睛是罕见的翡翠色，此刻盛满绝望的泪水。

“救……”她的嘴唇蠕动，却发不出完整的声音。

林昭然的指尖“嗤”地窜出火苗，却被尼克一把按住。

“别冲动。”恶魔少年蓝色瞳孔紧缩：“那是dSm的‘货’……”

摩托车队嚣张地驶向高墙，守卫们谄媚地拉开闸门。在闸门关闭的刹那，袁质清晰地看到——

墙内的街道铺着光洁的合金地板，衣着光鲜的男女举着香槟杯谈笑风生。而那个翡翠眼女孩被粗暴地拽进一间挂着“新货鉴赏”霓虹灯的店铺，门帘晃动间，露出更多被锁在笼子里的身影。

凯尔的脸色煞白：“他们……在卖人？”

远处的高墙上，dSm的旗帜猎猎作响。旗帜下方钉着一排血淋淋的头颅——有反抗者，有逃跑的“货物”，甚至还有试图调查此事的王国密探。

林昭然的银发无风自动，红瞳中的火苗近乎发白：“一群畜牲……”

袁质沉默地按住自己颤抖的手腕。墙内传来隐约的爵士乐声，与墙外贫民窟的呜咽形成刺耳的和弦。

他盯着高墙之上那颗还在滴血的头颅——那是个与他年纪相仿的男孩，半边脸被黑发黏住，眼珠蒙着一层灰翳，像两颗被踩碎的玻璃珠。

记忆像被撬开的井盖，轰然倒灌——

十岁那年的雨夜，旧城区后巷的霓虹灯管滋啦作响，他贴着墙根走，手里攥着妈妈给的两块钱，想去买面包。雨声很大，却盖不住铁笼里传来的呜咽。

他蹲下来，透过锈迹斑斑的栏杆，看见七八个小孩挤在一起，最小的看起来只有四五岁，脚踝被塑料绳勒得青紫。雨点打在他们脸上，和眼泪混在一起。

“别出声。”

一个穿雨衣的男人低声呵斥，手里的铁棍敲了敲笼顶。

袁质本能地后退一步，踩到水洼，溅起的污水发出“啪”的一声。

男人猛地回头，只露出一双浑浊的眼睛。

“小崽子，看什么看？”

他转身就跑，两块钱在口袋里哗啦作响。巷口的路灯闪了两下，彻底熄灭。

黑暗中，他听见身后传来锁链拖地的声音，像蛇在爬行。

那一晚，他跑丢了鞋，脚底被碎玻璃划得血肉模糊。回家后，妈妈给他包扎，问怎么了。他张了张嘴，只说自己摔了。

后来，他偷偷回去找过那条巷子，笼子不见了，地上只剩一圈被雨水冲淡的血迹，和半块被踩扁的面包……

林昭然敏锐地察觉到袁质呼吸变得急促，赤红的瞳孔微微扩散，手指无意识地掐进掌心。她一把拽住他的手腕，触到一片冰凉黏腻的冷汗。

“原子？”她皱眉，红瞳紧盯着他苍白的脸：“你认识那个女孩？”

袁质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沙哑：“……不认识……”

就在这时，凯尔敏锐地皱了皱鼻子，金色瞳孔微微收缩。他拽了拽尼克的衣角，小声道：“尼克哥哥，有奇怪的味道……”

尼克低头，蓝色瞳孔里闪过一丝疑惑：“什么味道？”

凯尔指向一条狭窄的巷子，那里堆满了腐烂的垃圾和锈蚀的金属桶。几个衣衫褴褛的人影蜷缩在阴影里，手里捏着某种细长的玻璃管，正贪婪地吸食着管中升起的灰白色烟雾。

林昭然的红瞳骤然一缩，银发无风自动：“等等……”她的声音罕见地紧绷起来：“那是正世界的毒品。”

尼克猛地转头，蓝色瞳孔剧烈收缩：“什么？不可能！反世界根本没有那种东西！”

袁质的赤瞳死死盯着那群人，喉咙发紧。他见过那种玻璃管——在正世界的旧城区，在那些被遗忘的阴暗角落。那些瘾君子佝偻的背影、涣散的瞳孔，和眼前这些人如出一辙。

“他们……”袁质的声音很轻，却让所有人都安静下来：“是从正世界来的？”

林昭然的指尖火苗“嗤”地熄灭，红瞳里闪过一丝寒意：“或者……有人把正世界的东西带过来了。”

巷子里，一个吸毒者突然痉挛着倒下，口吐白沫，手指死死掐着自己的喉咙。他的同伴却只是麻木地看着，继续贪婪地吸食着管中的烟雾。

凯尔的小手攥紧了袁质的衣角，金色瞳孔微微颤抖：“袁质哥哥……他们会不会……”

袁质没有回答。他的赤瞳倒映着巷子里的惨状，脑海中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

正反世界的联系，或许比他想象的更加紧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