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阙:最后的景泰蓝
1952年的北京,古老的城墙内处处洋溢着新生的气息。在前门外的打磨厂胡同里,却还保留着老北京的韵味。青砖灰瓦的院落中,不时传来叮叮当当的敲打声,那是手工艺人们在延续着数百年的传统。
宁瑜与阿翎漫步在狭窄的胡同里,阳光透过槐树的枝叶洒下斑驳的光影。阿翎穿着一件藕荷色的确良衬衫,配着黑色长裤,这是当时最常见的装束,但穿在她身上却别有一番风韵。
宁哥哥,你听这打铜声,清脆中带着沧桑,像是在诉说着什么故事。阿翎侧耳倾听着从一座院落里传来的声响。
那院落门楣上挂着一块斑驳的木牌,上面用楷书写着老天利景泰蓝六个大字。推开虚掩的木门,只见院中堆满了各种铜器半成品,一位白发老匠人正对着一件景泰蓝花瓶发呆。
常师傅,这是新来的订单?一个年轻学徒小心翼翼地问道。
被称作常师傅的老匠人常继先叹了口气,布满老茧的手轻抚着花瓶上未完成的纹样:订单?现在谁还要这些老物件?都说要工业化、要现代化,这些手工活儿,怕是传到我这代就要绝了。
那是一件正在制作中的缠枝莲纹瓶,铜胎已经成型,掐丝工序完成大半,但釉料还没有填充。在阳光下,那些细如发丝的铜丝组成繁复的纹样,仿佛在等待着生命的注入。
阿翎轻轻触碰了一件已经完成的景泰蓝香炉,忽然微微蹙眉:宁哥哥,这些器物中的在哀伤。
宁瑜凝神望去,果然发现作坊里的景泰蓝器物都笼罩着一层黯淡的光晕,那是匠人精神与器物共鸣产生的灵光,此刻却如同风中残烛。
老师傅,宁瑜上前行礼,我看您这手艺非同一般,为何说快要失传了?
常继先抬头看了二人一眼,苦笑道:年轻人,现在都是机械化的时代了。我这手艺,费时费力,做一个景泰蓝要经过制胎、掐丝、点蓝、烧蓝、磨光、镀金等十多道工序,最快也要三个月。现在的新中国,需要的是大批量生产的工业品啊!
他指着墙角一堆完成了一半的器物:这些都是以前的订单,现在主人家都说不必做了。也是,这年头,谁还有闲心欣赏这些玩意儿。
正说着,胡同里传来一阵喧闹声。几个穿着干部服的人走进院子,为首的是个戴眼镜的中年人。
常师傅,考虑得怎么样了?中年人推了推眼镜,北京工艺美术厂马上就要成立了,需要您这样的老师傅去指导生产。不过...他顿了顿,可能要改改工艺,适应批量生产。
常继先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李干部,景泰蓝的精髓就在于手工制作。改成机器生产,那还是景泰蓝吗?
李干部不以为然:常师傅,要顺应时代嘛。您看现在国家需要外汇,景泰蓝是传统出口产品,要是能提高产量...
那不是景泰蓝,那是涂了颜色的铜器!常继先激动地站起来,每一件景泰蓝都是有生命的!制胎时的力度,掐丝时的手法,点蓝时的火候,这些都是机器能替代的吗?
李干部摇摇头:常师傅,您这是顽固不化。组织上已经决定了,下个月就开始改制。您要是不愿意参加,那就算了。
说完,带着人转身离去。
常继先颓然坐回椅子上,喃喃自语:完了...六百年的手艺,就要断送在我手里了...
阿翎注意到,老匠人说话时,作坊里那些景泰蓝器物都发出了细微的嗡鸣声,像是在回应他的悲伤。
是夜,宁瑜和阿翎留在作坊里,听常继先讲述景泰蓝的故事。
景泰蓝这门手艺,起源于元朝,兴盛于明朝景泰年间,所以叫景泰蓝。常继先抚摸着工作台,眼神悠远,我们常家从明代就开始做这个,传到我这儿已经是第十六代了。
他打开一个樟木箱子,里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历代常家人制作的景泰蓝精品。有明代的勾莲纹鼎式炉,清代的鱼藻纹大缸,民国的仿古铜镜,每一件都精美绝伦,在灯光下闪烁着宝石般的光泽。
你们看这件百鸟朝凤瓶常继先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件作品,这是我曾祖父在光绪年间制作的,当时花了整整两年时间。这上面的每一只鸟,神态都不一样;每一片羽毛,都要用不同颜色的釉料反复烧制才能出来。
阿翎凝神细看,果然发现瓶身上的百鸟千姿百态,色彩层次丰富,在灯光下流转着梦幻般的光晕。
可是现在...常继先长叹一声,现在的人都要快,都要省事。真正的景泰蓝制作,光点蓝就要反复七八次,每一次烧制都要把握恰到好处的火候。稍有不慎,前功尽弃。这样的手艺,怎么适应工业化生产?
就在这时,作坊外突然传来异响。常继先警觉地起身:什么人?
几个黑影翻墙而入,手中拿着麻袋和工具,显然是冲着那些珍贵的景泰蓝来的。
常老头,听说你要关门了,这些宝贝不如便宜卖给我们?为首的黑脸汉子狞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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