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阙:壅塞之市
宁瑜行至一处名为“通衢府”的繁华之地。此地据传乃南北通衢,水陆要冲,商贾云集,货殖繁盛。尚未入城,便见官道上车马络绎不绝,载着各色货物,人声鼎沸,一派繁忙景象。
然而,甫一踏入城门,宁瑜便感到一股令人窒息的壅塞。街道虽宽阔,却被各式摊贩、货架、停靠的车辆挤占得水泄不通,行人摩肩接踵,寸步难行。叫卖声、吆喝声、讨价还价声、车轴吱呀声、牲畜嘶鸣声……种种噪音混杂,形成一股浑浊的声浪,冲击着耳膜。
空气中弥漫着汗水、牲畜、香料、腐烂果蔬以及某种焦躁不安的气息。人们脸上大多带着急切与算计,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可能的商机或竞争对手,彼此之间缺乏基本的礼让与信任,为了寸土寸金的摊位、一笔微薄的利润,便可当街争吵,甚至拳脚相向。
宁瑜随着人流艰难前行,目光所及,店铺林立,旌旗招展,什么“聚宝盆”、“招财进宝阁”、“利市三倍坊”,名号直白,充满了对财富的**渴望。货物更是琳琅满目,从绫罗绸缎到海外奇珍,从日常柴米到古玩字画,应有尽有。但仔细看去,许多货物品质参差不齐,以次充好者不在少数,更有那奸猾之徒,设置机关,玩弄文字,行那欺瞒诈骗之事。
他行至城中最大的市集——“百川汇”广场,此处更是人山人海,喧嚣震天。广场中央,立着一座高大的石雕,造型乃是一枚巨大的铜钱,方孔圆身,象征着财富流通。然而,此刻这铜钱雕像,在宁瑜神识感应下,却隐隐散发出一股贪婪、攫取的气息,仿佛一个无形的漩涡,不断吸纳着市集中弥漫的欲念与浊气。
“让开!让开!好狗不挡道!”一声粗暴的呵斥自身后传来。宁瑜侧身避开,只见一名锦衣商人,在几名恶仆的簇拥下,横冲直撞,将挡路的小贩连人带摊掀翻在地,货物散落一地,那商人却看也不看,扬长而去。周围人群或漠然,或幸灾乐祸,无人上前扶助。
宁瑜眉头紧锁。《周易》有云:“日中为市,致天下之民,聚天下之货,交易而退,各得其所。” 市廛之设,本为互通有无,便利民生,促进流通。而眼前这通衢府,商业虽盛,却失了“交易而退,各得其所”的和谐之本,充满了壅塞、欺诈、强凌弱、众暴寡的乱象。此非通衢,实乃险途。
他需要了解,这看似繁荣的背后,秩序何以失范至此。
中阙:利令智昏
宁瑜在城中寻了一处相对清静的旧书肆歇脚,名为“翰墨缘”。书肆主人是位姓沈的老秀才,店面狭小,生意冷清,与外面的喧嚣形成鲜明对比。
沈老秀才见宁瑜气质清雅,不似那些唯利是图的商贾,便泡了壶清茶,与他闲聊起来。
“先生也觉得这通衢府,太过喧嚣了吧?”沈老秀才叹道,“此地本是南北枢纽,商旅必经,繁荣本是好事。可自从二十年前,那位‘陶朱公’来了之后,这风气就一日不如一日了。”
“陶朱公?”宁瑜想起那位传奇商祖。
“非是古之陶朱,乃是自号‘陶朱公’的本地豪商,姓钱,名通神。”沈老秀才语气带着讥讽,“此人经商手段高超,更兼心狠手辣,不过十几年光景,便几乎垄断了通衢府六成以上的大宗货物交易,掌控了水陆码头,成了此地无冕之王。”
“垄断?”宁瑜挑眉,“官府不管?”
“管?”沈老秀才苦笑,“那钱通神富可敌国,与府衙上下关系盘根错节,据说连知府大人都要让他三分。他定下的规矩,在这通衢府,比圣旨还管用!他抬高物价,压低收购,设置关卡,强买强卖,不知逼垮了多少本分商人。如今这市面上的风气,只认钱,不认人,不讲信,不重义,都是跟他学的!”
他指着窗外:“你看那‘百川汇’广场中央的‘通宝钱雕’,便是他出资所建,美其名曰‘凝聚财气’,实则……哼,老朽看来,那更像是一个吸血的符咒!”
宁瑜神识再次探向那钱雕,果然发现那雕像底部,连接着一个极其隐蔽的阵法,正悄无声息地抽取着整个市集范围内,由交易产生的贪念、争执、欺诈等负面情绪能量,汇入地底深处。而那能量的流向,正是城东那座最为奢华、守卫森严的“钱府”!
“他以众生贪嗔痴为食,滋养自身?”宁瑜心中凛然。这已非寻常商贾,而是踏入邪道的修士,借商业之名,行掠夺之实!
“不仅如此,”沈老秀才压低声音,“那钱通神还网罗了一批江湖术士,精通各种迷惑人心、制造幻觉的邪法。他的店铺里,常常有些看似物美价廉的‘抢手货’,引得人们争相购买,可买回去后,不是很快损坏,就是发现根本不值那个价,甚至有些东西会让人心神不宁,家宅不安!可即便如此,在他那邪术蛊惑和势力压迫下,依旧有人趋之若鹜。”
“真正的市廛之道,在于‘公平’二字。”宁瑜沉声道,“《周礼·地官》设司市,掌市之治、教、政、刑、量、度、禁、令,首要便是‘以次叙分地而经市,以陈肆辨物而平市’。公平交易,货真价实,童叟无欺,方能长久。如今此地,公平尽失,唯利是图,已是魔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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