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王遗剑 第10章 毒已成锋

回到恶人谷时，谷内弥漫的瘴气似乎都比往日更浓重了几分。林枫带着未能购得的百年毒蛟胆和所剩无几的银两，踏入了那间熟悉的、充斥着怪异气味的木屋。

胡青牛正蹲在墙角，用一个巨大的石杵捣弄着瓦罐里墨绿色的粘稠药膏，头也没抬，沙哑的声音便已传来：“东西呢？还是说，你连自己也打算卖给聚宝斋换钱？”

林枫将装有龙涎腐心草的玉盒和那个变得干瘪的钱袋放在桌上，平静地将金陵城的经历，包括拍卖会的混乱、叶倾城的夜访、幽冥老人的出现，以及自己那句搅动风云的问话，简略清晰地叙述了一遍。他没有隐瞒，也没有夸大，如同在陈述一剂药方的成分与火候。

胡青牛捣药的动作不知何时停了下来。他缓缓直起身，转过那张枯瘦的脸，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难以言喻的光芒，死死盯着林枫。

屋内陷入了短暂的死寂，只有瓦罐里药膏冒泡的“咕嘟”声。

忽然，胡青牛发出一阵嘶哑而意味难明的笑声：“嘿嘿……好！好小子！有种！老子还以为苏不言教出个榆木疙瘩，没想到是个敢把天捅破的疯子！像！真他妈有点像你师父年轻的时候！”

他踱到林枫面前，非但没有责怪，反而伸出枯瘦的手掌，重重拍了拍林枫的肩膀，力道大得让他晃了晃。“搅得好！这江湖就是一潭死水，臭不可闻！就得有点不知死活的小子跳进去，把底下的淤泥都给翻上来！”

他拿起那株龙涎腐心草，放在鼻尖深深一嗅，脸上露出陶醉又狰狞的表情：“幽冥老人……剑无痕……听雪楼……天策府……嘿嘿，都跳出来了！够热闹！老子躲在这鬼地方二十年，也该活动活动筋骨了！”

他猛地将腐心草丢回桌上，目光灼灼地看向林枫：“毒蛟胆没弄到就算了，有这龙涎腐心草，也够用下一剂‘九死换脉汤’了！”

林枫心中一凛。九死换脉汤，听名字就知道是何等凶险霸道。

“师伯，我……”

“你什么你！”胡青牛打断他，眼神变得异常锐利，“你小子在金陵城不是挺能吗？一句话把半个江湖都拖下水，现在怂了？老子告诉你，接下来的药，会比之前痛苦十倍！熬不过去，你就是烂肉一堆！熬过去了……”

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种蛊惑般的狂热：“你这条被所有人都认为是废物的经脉，或许真能让你走出一条前所未有的路！一条让那些自诩正统的武林高手，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路！”

林枫看着胡青牛眼中那近乎疯癫的光芒，又想起金陵城中感受到的种种强大气息与恶意，心中再无犹豫。他早已没有退路。

“请师伯用药。”

接下来的日子，林枫真正体会到了何为“九死”。胡青牛以龙涎腐心草为主药，辅以数十种罕见剧毒，熬制成了一锅漆黑如墨、翻滚着诡异气泡的药汤。仅仅是靠近，那散发出的气息就让他头晕目眩。

浸泡其中的痛苦，已非言语可以形容。那不再是刀刮针刺，而是仿佛将灵魂投入了熔岩地狱，每一寸血肉、每一条经脉都在被狂暴的毒性力量撕裂、焚烧、重塑。他无数次在极限的痛苦中失去意识，又在更加猛烈的痛苦中惊醒。他的身体表面开始渗出带着腥臭的黑血，皮肤下的经脉如同虬龙般扭曲凸起，呈现出不祥的紫黑色。

然而，在这极致的痛苦中，他丹田内那缕毒脉内力却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增长、凝练！原本微弱的气息，逐渐变得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在他拓宽了数倍、却依旧布满裂痕与“补丁”（以毒性强行贯通的痕迹）的经脉中游走，所过之处，带来刺骨的寒意与强大的力量感。

他的五感提升到了惊人的地步，甚至能听到屋外数十丈外毒虫爬行的沙沙声。他的眼神也变得更加深邃，偶尔掠过一丝属于捕食者的冰冷厉光。

胡青牛日夜守在一旁，观察着他的状态，不时加入新的毒物或是用金针引导他内息的运行。这老毒物的脸上，竟也罕见地露出了凝重与一丝……期待。

七日之后，药力终于渐渐平息。

林枫从木桶中站起，浑身湿透，面色苍白，但那双眼睛，却亮得骇人。他轻轻一握拳，指节发出清脆的爆响，一股阴寒而充满破坏性的力量在掌心凝聚。虽然内力总量或许仍不及江湖上的三流好手，但其精纯与刁钻的程度，远超同侪。更重要的是，他对各种毒性的感知与掌控，已达到了一个全新的境界。

“感觉如何？”胡青牛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掩不住其中的兴奋。

林枫缓缓吐出一口带着腥甜气息的浊气，感受着体内那条“毒蛇”的蛰伏与力量。

“前所未有的好。”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冰冷的坚定。

胡青牛咧嘴笑了，露出焦黄的牙齿：“很好！不枉老子耗费这么多心血！从现在起，你才算真正踏入了‘毒脉蕴气’的门槛！你这身内力，虽邪门，却是独一份！好好琢磨，未必不能走通！”

他丢给林枫一本更加破旧、甚至有些残破的皮卷。

“这是老夫早年游历苗疆，从一个古老部落弄来的《蛊毒秘要》残篇，里面记载了些运用毒性内息伤敌、控场、乃至疗伤的偏门技巧，与你现在的路子或许相合。能领悟多少，看你自己的造化。”

林枫郑重接过。他知道，这或许是胡青牛能给他的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指导了。

就在他沉浸于力量提升和研读《蛊毒秘要》之时，谷外传来了消息。并非通过寻常渠道，而是由一只翅膀带着诡异紫斑的怪鸟带来的一小卷羊皮纸。

胡青牛看完羊皮纸上的信息，脸色阴沉地找到林枫。

“小子，你的麻烦来了。”他将羊皮纸递给林枫，“幽冥老人座下‘勾魂使’已至金陵，正在追查拍卖会上‘多嘴’之人。玄冥教也加派了人手，似乎在搜寻药王谷残存弟子的踪迹。听雪楼和天策府亦有异动……这恶人谷，怕是很快就要被那些嗅到味的野狗围上了。”

林枫看着羊皮纸上简略却触目惊心的信息，内心并无太多波澜，反而有种“该来的终于来了”的平静。他放下羊皮纸，看向胡青牛：“师伯，我该离开了。”

胡青牛深深看了他一眼，没有挽留，只是淡淡道：“打算去哪？”

林枫目光投向窗外翻涌的瘴气，眼神锐利如刀，缓缓吐出一个地名：

“赤焰沼泽。”

那是他从那块《无字剑谱》残片中，结合师父手札里一些零星的记载，以及胡青牛偶尔提及的江湖秘闻，反复推演后，得出的一个可能藏有下一块残片，或者至少与剑圣、药王过往有关联的地点。那里环境极端，凶险异常，人迹罕至，正是他目前最好的去处——既能避开追兵，又能继续追寻线索，同时利用极端环境磨砺自身。

胡青牛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了然，哼了一声：“倒是个找死的好地方。行，滚吧。别死在外面，脏了老子的名声。”

林枫对着胡青牛，这个性情乖张、手段狠辣，却在他最绝望时给予他力量，引领他走上这条荆棘之路的老人，深深鞠了一躬。

“师伯保重。授业之恩，林枫永世不忘。”

胡青牛转过身，不耐烦地挥挥手：“快滚快滚！少来这套虚的！”

林枫不再多言，回到自己房间，取出暗格中的《神农本草经》，小心贴身藏好。又收拾了几样必备的毒物、药材、金针和那柄淬毒匕首。他换上了一套更加利落的黑色劲装，整个人气质已然大变，不再是那个温润的药王谷弟子，也不是初入恶人谷的落魄少年，而是一个眼神冰冷、气息内敛，如同即将出鞘毒刃般的江湖客。

当他再次走出木屋时，胡青牛背对着他，依旧在捣弄他那永远也弄不完的毒药，仿佛他的离去无足轻重。

林枫最后看了一眼这间承载了他痛苦、蜕变与力量的陋室，以及那个佝偻却如山岳般的身影，毅然转身，大步走向恶人谷的出口。

瘴气在身后翻涌，将罪恶与庇护一同掩埋。

前方，是更加广阔、也更加凶险的江湖。

他的指尖拂过怀中《神农本草经》坚硬的封面，感受着里面那块残片冰凉的触感。

药王谷的血仇，身世的谜团，剑圣的传承，玄冥教与幽冥老人的威胁……所有的一切，都如同无形的鞭子，催促着他不断前行。

毒已成锋，雏鹰离巢。

这波澜壮阔的画卷，第一卷的篇章于此终局，而属于林枫的传奇，才刚刚拉开序幕。

（第一卷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