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终了,文武百官依序退出太极殿,各家府邸的亲族家宴尚在等候,无人于宫城内稍作停留。
唯独王玉瑱心绪不宁,他不动声色地抚过怀中那封密信。
此乃族兄王惊尘所托,嘱他务必交予一位在掖庭当值的小宫女。然而直至宴散人稀,那宫女仍迟迟未现踪影。
眼看父亲与长兄即将步出皇城,王玉瑱暗自焦灼,只得寻个借口:“父亲、兄长,孩儿方才酒饮急了,腹中有些不适,欲寻个方便。还请二位先行一步至车驾处稍候,儿去去便来。”
王珪与王崇基不疑有他,只嘱咐了一句“速去速回”,便唤来一旁侍立的小太监为王玉瑱引路,二人自往宫门外的马车行去。
领路的小太监见王玉瑱内急,原本稍稍加快了脚步,谁知这位王大人非但不急,反而如同赏景一般,步履悠然,倒让这小内侍一时摸不着头脑。
然而无论王玉瑱如何拖延,恭房终究还是到了。
“王大人,恭房到了,可需奴婢在此服侍?”
王玉瑱连连摆手:“不必不必,你在外稍候片刻,我很快便好。”
小太监应声退至门外,垂手静候。
王玉瑱在里面硬是耗了近二十分钟,实在寻不出理由再待下去,只得暗叹一声,推门而出。
回程途中,他一路眼观六路,试图在宫墙影壁间寻见那名身着红披风的宫女,却始终不见踪影。
就在他几乎放弃,准备转身离去之际——影壁的转角处,一抹嫣红身影蓦然映入眼帘。那宫女正悄然立在宫灯照不到的暗处,踮着脚尖,好奇地朝宫门方向张望。
“找到了!”王玉瑱心头一松,几乎要笑出声来。
他趁小太监不注意,一个侧身绕过影壁,悄然凑到那宫女身后。
“喂!”他伸手轻轻拍了下对方的肩。
“呀!”那小宫女惊得低呼一声,猛地转身,只见一位身着墨绿官服的年轻男子立在眼前,日光映出他清俊的眉眼,生得……倒还挺好看。
“大胆!你——你吓本……吓我做什么?!”
四目相对的刹那,王玉瑱也不由得怔住。眼前女子肤光胜雪,唇若丹朱,五官精致得如同画中之人。就连那带着薄怒的清脆嗓音里,也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娇柔。
王玉瑱回过神,觉得自己方才唐突,面上却故作镇定,反倒先发制人地低声道:“看你呆头呆脑的,连这般要紧的事都能误了时辰!知不知道若你再不来,本公子可真就走了?”
说罢,他迅速从怀中取出那封信,不由分说地塞进对方手里。
“记好了,务必完完整整交到你主人手上。这是我族兄呕心沥血所写,静待回音,可别出岔子!”
小宫女怔怔握着那封信,还没来得及回应,王玉瑱已转身快步离去,只留下几句若有若无的嘟囔飘在风里:“生得倒是好看,怎么瞧着不太机灵……”
她独自站在原地,捏着那封突如其来的信,一时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她本是趁着帝后忙于宴席,才悄悄换上宫女服饰溜出来,只想亲眼见见那位名动长安的“酒谪仙”王家二郎是何风采,谁知竟遇上这么一出……
正犹疑间,不远处已传来几名侍女焦急的低唤,显然是在寻人。“小宫女”心头一紧,匆忙将信拢入袖中藏好,整了整衣衫,迎向那群真正的宫女。
……
皇城外,夜王玉瑱掀开车帘,弯腰钻进等候已久的马车,略带寒意的新鲜空气随之涌入温暖的车厢。
“怎么耽搁了这么久?”王珪眉头微蹙,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与不耐,“可是在宫中遇到了什么麻烦?”
王玉瑱心头一跳,面上却故作轻松,连连摆手:“父亲多虑了,能有什么麻烦?就是……就是肚子不太舒服,许是方才宫宴上多饮了几杯,又或是吃了什么不克化的东西。”
“胡闹!”王珪脸色一沉,狠狠瞪了他一眼,“宫宴御膳,岂容你随意置喙?这般口无遮拦,若让旁人听去,成何体统!”
他心中暗恼:这孩子才华横溢,偏生在人情世故上总缺根弦,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竟全然不顾。
王玉瑱被训得缩了缩脖子,正要辩解,却见对面闭目养神的长兄王崇基忽然睁开眼,朝他投来意味深长的一瞥,唇角勾起一抹了然于胸的浅笑。
“二弟适才饮酒过量,身体不适也是常事。”王崇基悠悠开口,语气平和,却字字藏着机锋,“只是下次若要‘出恭’,还须把握时辰,莫让父亲与为兄……等得太久。”
说罢,他重新阖上双眼,一副不欲多言的模样。
王玉瑱被那一眼看得心头直打鼓,只得含糊应了声:“大哥说的是,小弟记下了。”心里却想到,该不会大哥知道自己替惊尘族兄送信的事吧?
……
天色渐晚,马车在长安城中行进不多时,便抵达了王府。门前早已候着的小厮们纷纷迎上前来——只待家主回府,便可开席共度除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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