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太极殿早朝。
金殿之上,气氛庄严肃穆。首要之事,便是论功行赏,嘉奖平定李艺叛乱的功臣。
随着太监张瑾宣读诏书,长孙无忌、尉迟敬德等将领依次出列,接受封赏,或加官进爵,或赐予金银田宅,一时间殿内颂圣之声不绝,显得一团和气。
然而,当封赏事宜尘埃落定,端坐于龙椅之上的李世民,脸上的温和笑意渐渐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不怒自威的凝重。
他目光缓缓扫过丹陛之下垂手肃立的文武百官,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大殿的每一个角落:“李艺逆党,已然伏诛。然,谋逆之事,非止一端。”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千钧重量。
“朕已查明,原利州都督李孝常,亦曾暗中勾结妖人,私募甲兵,意图不轨。更有人,身为皇亲国戚,深受国恩,却与逆贼暗通款曲,参与其中!”
他并未立刻点出名字,但那股无形的压力已然让不少大臣心头一紧。
“长孙安业、长孙孝政!”李世民终于说出了这两个名字,声音陡然转厉。
“此二人,一为宗室姻亲,一为驸马都尉,竟敢罔顾君恩,与李孝常同流合污,密谋造反!其心可诛,其行当剐!”
殿内一片死寂,落针可闻。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李世民的目光如同鹰隼,掠过下方众臣的脸庞,沉声道:“众卿家,依《贞观律》,对此等谋逆大罪,该当如何定罪?尔等,皆可畅所欲言。”
然而,预想中的群情激奋、纷纷附议严惩的场景并未出现。
大殿之内,陷入了一种极其诡异、令人窒息的沉默。
百官们个个低眉垂首,眼观鼻,鼻观心,仿佛瞬间都变成了泥塑木雕。
有人偷偷用眼角余光瞥向站在文官队列最前方,那位面容平静、眼帘低垂的赵国公——长孙无忌。
长孙安业、长孙孝政,皆出自长孙氏!虽说他们参与谋反罪证确凿,死不足惜,但谁不知道长孙无忌是当朝首辅,是皇后的亲兄长,是陛下最为倚重信任的臣子?
此刻议论如何处置他的族人,一个不好,言语间稍有差池,岂不是平白得罪了这位权势滔天的国舅爷?
这沉默,并非是对谋逆罪的纵容,而是对长孙无忌权势的深深忌惮,是一种在官场中浸淫已久的、明哲保身的本能。
时间一点点过去,殿内依旧鸦雀无声。这死寂,比任何喧嚣的争论都更让李世民感到心惊,甚至……一丝寒意悄然爬上他的心头。
他的臣子,他倚为股肱的满朝文武,竟然因为畏惧长孙无忌的权势,而无人敢对谋逆大罪率先发声?!
这沉默,像一记无声的耳光,扇在了他这位自诩掌控乾坤的帝王脸上。
它清晰地揭示了一个事实。
在某种程度上,长孙无忌的威势,已然凌驾于律法之上,甚至能令群臣在涉及谋逆这等十恶不赦的大罪前,集体失声!
李世民的脸色渐渐阴沉下来,放在龙椅扶手上的手,指节微微泛白。
他原本只是想借此事进一步敲打不安分的势力,巩固皇权,却万万没想到,会看到如此令他心悸的一幕。
他忌惮的,不再是那几个将死的逆犯,而是眼下这满殿的、令人胆寒的沉默,以及这沉默背后,那无形却庞然如山的——外戚权柄!
这无声的朝堂,比任何刀光剑影的战场,都更让他感到一种深切的危机。
……
早朝在那令人窒息的沉默中草草结束后,长孙无忌几乎是脚步不停,面色凝重地快步走出了太极殿。
那弥漫朝堂的死寂,如同冰冷的潮水,至今仍缠绕在他心头,让他后背阵阵发凉。
他太了解李世民了。
那位在战场上杀伐果断、在玄武门前毫不手软的陛下,绝不可能容忍任何挑战皇权、甚至仅仅是“可能”挑战皇权的苗头。
今日朝堂之上,百官因忌惮他长孙无忌而无人敢言,这景象落在陛下眼中,已不是简单的“明哲保身”,而是他长孙无忌权势过盛、已能威慑群臣的铁证!
这已不仅仅是猜忌,这简直是悬在头顶的利剑!
他仿佛能感受到御座上那道冰冷审视的目光,如同实质般刺在他的背上。
回想起李世民处置敌军、清理政敌时的雷霆手段,长孙无忌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冷汗瞬间浸湿了内衫。
他必须立刻见到皇后!
此时此刻,或许只有那位深得陛下敬重、且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妹妹,才能在这滔天风浪中,寻得一线转圜之机!
他立刻唤来绝对心腹,以最快的速度,用最隐秘的渠道,将一封措辞急切简短的密信送入了立政殿。
在焦灼不安的等待中,时间仿佛过得格外缓慢。
长孙无忌在自己的值房内坐立难安,每一刻的拖延都让他心中的恐惧多积累一分。
他几乎能想象到陛下此刻正在如何思量那朝堂的沉默,如何重新评估他长孙无忌的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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