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膳过后,李泰甚是知趣,言说文学馆新得几卷前朝典籍,邀众学士同往鉴赏,顺势便将空间留给了韦挺与王珪二人。
其用意昭然,便是为这两人私下交谈行个方便。
王珪何等人物,自然看出韦挺眉宇间隐有郁结,似有难言之隐。
他素来不喜迂回,便直接开口道:“韦兄特意留下,可是有事要与王某相商?但说无妨。”
韦挺深知王珪品性,乃真正的正人君子,不屑于玩弄阴私手段。
他不再犹豫,郑重地对着王珪作了一揖,开门见山地问道:“叔玠公明鉴,在下冒昧一问,可是我京兆韦氏门下,有不开眼的子弟,在何处开罪了府上大郎?”
王珪闻言,明显愣了一下,脸上露出真实的错愕之色。
他暗忖自家大郎崇基,向来以稳重低调、恪守规矩着称,怎会无端从韦挺这位京兆韦氏家主口中,听到这般带着请罪意味的询问?
“韦兄何出此言?”王珪眉头微蹙,语气中带着不解与探询。
“崇基在吏部任职,向来循规蹈矩,韦氏子弟又何曾会与他有所交集乃至得罪?”
韦挺仔细观察王珪神色,见其惊讶不似作伪。
况且以王珪的身份地位和为人,若真要针对韦氏,大可光明正大,手段也绝不会如此“温和”,更无须在自己面前演戏。
他心中已信了七八分,王珪对此事恐怕确实一无所知。
他不由得叹息一声,不再绕弯子,将昨日吏部考核结果公布后,自家子侄被评为“下下”,以及多位与韦氏关系密切的官员皆得“下中”评等,致使人心惶惶的情况,原原本本、未加任何粉饰地陈述了一遍。
王珪听罢,沉默了片刻。
他忽然想起,近几日礼部一些官员见到他时,眼神似乎比往常多了几分闪烁与敬畏,几位相熟的老友也曾欲言又止。
当时未曾深想,如今串联起来,一切便说得通了——原来外间竟发生了这等事,而且似乎还指向了自己的长子。
沉吟良久,王珪抬起头,目光坦荡地看向韦挺,正色道:“韦兄,旁人不提,但我家崇基的秉性,我深知。他绝非滥用职权、挟私报复的纨绔之辈。此事,依我看,其中必有内情。”
他略作停顿,给出了一个公允的建议:“不若……韦兄先回去,仔细查问一下家中晚辈,近来可有行差踏错、授人以柄之处?我稍后下值回府,也定当亲自询问崇基缘由。若……”
王珪语气转为郑重,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担当:“若最终查明,确是我家崇基不分青红皂白,故意寻衅刁难,我王珪,定当亲自上门,向韦兄及韦家赔罪!”
韦挺一听,连忙摆手:“叔玠公言重了!万万不可!此事我也是昨日方才知晓,尚未窥得全貌,未能约束管教族中子弟,本就有责,岂敢劳动叔玠公上门请罪?”
“此等外道话,还请切勿再提。我这就回去严加查问,务必弄清原委。”
两人又客气了几句,便一前一后,神色各异地离开了魏王府。
一直暗中关注此事的魏王李泰,得知两人并未当场闹翻,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这两人,一位是他倚为臂膀的头号谋士,一位是朝中唯一能在声望与实力上稍稍牵制长孙无忌的帝师重臣,无论失去哪一个,对他而言都是难以承受的损失。
他只盼此事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同时,他也悄然吩咐心腹,务必暗中查探清楚,此事背后,究竟藏着怎样的玄机。
……
且说那韦东霖在府中越想越气,越想越觉得窝囊,自觉受了天大的委屈。
他不敢再去叨扰显然心情不佳的叔父韦挺,便将心一横,递了牌子,径直入宫求见如今在后宫风头正盛的韦贵妃。
后宫殿宇内,暖香浮动,韦贵妃正由宫女侍弄着指甲,听闻侄子求见,便宣了进来。
韦东霖一进殿,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未语先泣,带着哭腔喊道:“姑母!您可要为我,为我们韦家做主啊!”
韦贵妃微微蹙眉,放下手中的玉如意,语气带着一丝慵懒与不易察觉的审视:“起来说话。堂堂太常丞,在宫里哭哭啼啼,成何体统?又惹了什么祸事?”
韦东霖爬起来,却不肯坐,就站在那里,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将吏部考核之事添油加醋地说了一番。
在他口中,自己勤勤恳恳,克己奉公,却无端遭到吏部恶意针对,得了个“下下”评等,仕途尽毁;连带许多韦氏一系的官员也受了无妄之灾,皆被评为“下中”。
他言辞激烈,将吏部官员描绘成故意找茬、欺压良善的恶吏,更是隐隐将矛头指向了主管吏部的长孙无忌。
“……姑母!这分明是看我们韦家好欺负,看您圣眷正浓,有人眼红,故意打压我们韦氏啊!长孙无忌他仗着是国舅,如此跋扈,您若再不开口,我们韦家往后在朝中还有何立足之地?!”
韦东霖说得激动,脸涨得通红,仿佛自己真是那蒙受千古奇冤的忠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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