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庙村的清晨依旧带着山野的凉意。薄雾如纱,缠绕在村口那片老槐树间,几声鸡鸣从远处人家传来,划破寂静。
格律诗音箱厂的铁门缓缓推开,叶晓明拎着公文包走了进来。他穿着一件藏青色夹克,袖口有些磨损,却整洁利落。
厂区不大,但规划有序:左侧是装配车间,右侧是质检与包装区,后方还搭起了一个临时展厅,陈列着不同型号的音箱样品。
这是他接手管理以来,第一次真正觉得自己站在了“做点事”的门槛上。
前些时候,他和刘冰双双被丁总开除,今天重新被丁总启用,他要珍惜这次的机会。
他懂电路、会调试,却始终困于眼界与资源。直到丁元英一句轻描淡写的话:“你有手艺,缺的是方向。”
随后格律诗在丁元英的操作下和林雨峰签了合作协议,让他与乐圣集团董事长林雨峰见了一面。
那一夜长谈,改变了两个人的想法。
林雨峰原以为这只是一次例行合作——借用格律诗这个品牌试水中低端市场,没想到叶晓明拿出来的不仅是产品方案,更是一整套“乡村智造”理念:用本地工人、本地材料、本地工艺,打造高性价比但绝不低质的音响系统。
每一个部件都可溯源,每一道工序都有记录。
“我不是要做山寨货。”叶晓明当时直视着他,“我是想让农民家的孩子,也能听得清楚贝多芬。”
林雨峰沉默良久,忽然笑了:“三十年了,第一次有人跟我说,做音响是为了听清楚。”
合作就此敲定。乐圣提供核心技术支持,格律诗负责生产落地与本土化适配,首批推出三款主打产品:“松风”便携式蓝牙音箱、“竹韵”家庭影院套装、“云回”智能语音音响。
定价全部控制在千元以内,目标直指三四线城市及广大农村文化市场。
如今,第一批订单已完成交付,市场反馈远超预期。“松风”因防水防摔设计,在西北牧区广受欢迎。“竹韵”被多个乡镇文化站采购,用于广场舞和村民活动中心。
而“云回”则意外成为留守儿童家庭的热门选择——父母远程留言、孩子语音回复,一声“爸爸”穿过千山万水,落在简陋屋檐下,温暖如初阳。
叶晓明走进车间时,工人们已经开工。焊枪轻响,锡烟袅袅,流水线上整齐排列着正在组装的主板。一位年近五十的女工李秀兰正专注地检测扬声器频响曲线,她丈夫曾是村办砖厂职工,厂子倒闭后一直靠打零工维生。如今她每月收入二千多元,还能就近照顾上学的女儿。
“叶主管,昨天云回的语音识别模块又优化了。”技术员小赵迎上来,手里拿着测试报告,“我们把方言库扩展到了七种,包括川渝话、闽南语、粤北土话,识别率提升到91.3%。”
“很好。”叶晓明点头,“再加一条——让用户可以自定义唤醒词。不是所有人都喜欢说你好小助手,有些人就想叫‘娃他爸回来啦’。”
小赵一愣,随即笑出声:“这……也行?”
“为什么不行?”叶晓明望向窗外,“我们的用户不在写字楼里,他们在田埂上、灶台边、校门口接孩子的家长群里。他们说话的方式不一样,但我们得听得懂。”
中午饭后,一辆黑色SUV驶入厂区。车门打开,林雨峰走了下来,身后跟着两名工程师。
叶晓明快步迎出:“林董?您怎么亲自来了?”
“来看看。丁总呢?”林雨峰环顾四周,目光落在墙上挂着的一块电子屏上,上面实时跳动着各地销售数据与用户评价。
“丁总的重心是造车。”
叶哓明苦笑。
可叶晓明哪里知道,丁元英已经把格律诗品牌音响推向了欧州市场,在柏林由珍妮主导的品牌国际注册。
“我在总部看到一组数据,云回在贵州某县的复购率达27%,远高于同类产品。我想知道,是什么让老百姓愿意再买一次?”
叶晓明没急着回答,而是带他走进一间普通农户改造的体验室。屋里陈设简单:一张木桌、两把椅子、一台电视,角落里摆着“竹韵”音响。他按下播放键,一段评书《岳飞传》缓缓响起,声音浑厚清晰,毫无杂音。
“这里没有专业声学环境,也没有隔音处理。”叶晓明说,“但我们调音师去了三十多个村庄,坐在炕头听、蹲在院子里听、站在晒谷场听。最后确定的音频参数,不是实验室里的理想值,而是老太太能听清每一句唱词的实际标准。”
林雨峰闭眼听了片刻,忽然问:“你们有没有想过,把这些声音也留下来?”
“什么声音?”
“用户的使用声。”他说,“比如孩子对着音箱喊‘妈妈我想你了’,老人用方言念一首老歌,夫妻俩放一段结婚那天的录音……这些不是噪音,是情感的载体。
如果有一天,格律诗不仅能发声,还能记住声音,那它就不再是机器。”
叶晓明怔住。
那一刻,他仿佛看见了另一种可能:音箱不只是播放音乐的工具,它可以是一个家庭的记忆容器,是一代人声音的归处。
“我们可以做。”他低声说,“而且应该做。”
当天下午,研发组召开紧急会议。新功能命名为“心音盒”:用户可通过App上传一段语音,存入音箱内置加密存储空间,支持十年保存期限。
断电不丢失,更换设备可同步迁移。未来还将开放“声音信件”功能,允许亲人之间跨地域语音寄送。
消息传出当晚,微博话题我家的第一段录音登上热搜。无数网友分享自己的故事:
“录了我爸哼的京剧片段,他已经阿尔茨海默三年了。”
“我把女儿出生时的第一声啼哭放进去了,等她长大结婚那天再放给她听。”
“我和老婆吵架分居了,但她每天晚上还会对音箱说晚安。我知道,她在对我说。”
而在王庙村,变化也在悄然发生。
村小学的音乐课配备了音响设备,孩子们围坐一圈,听着《黄河大合唱》的旋律,眼神明亮。校长握着叶晓明的手连声道谢:“以前放磁带都卡顿,现在连交响乐都能听全了。”
周末傍晚,村里广场上响起了久违的歌声。几位老人架起“松风”音箱,放起老电影插曲,年轻人跳起舞来,孩子们追逐嬉戏。灯光虽暗,笑声却亮。
叶晓明站在人群外,默默看着这一切。手机震动,是一条来自丁元英的消息:
“声音是有重量的。当它承载了记忆与情感,就成了文明的一部分。”
他收起手机,深吸一口山间清冷的空气。
远处,新的厂房正在奠基。那是为即将启动的“乡村声音档案计划”准备的是联合地方文化馆,采集民间戏曲、口述历史、非遗传承人的原声资料,用格律诗音箱进行数字化保存与传播。
他知道,这条路不会平坦。供应链仍有压力,品控还需加强,市场竞争更是日趋激烈。但每当看到一个母亲抱着音箱流泪,听到一个孩子笑着说“爸爸的声音回来了”,他就明白:他们做的不是生意,是一场静默的回归。
夜深了,厂区渐静。
最后一盏灯熄灭前,叶晓明独自走进质检室,拿起一台刚下线的“云回”,轻轻按下录音键。
他沉默了几秒,然后低声说:
“我是叶晓明,生于古城南街,父亲是锅炉工,母亲是纺织女工。这是我参与制造的第三百二十七台音箱。我希望……它能替我说一句,我一直没能当面说的话——爸妈,我过得挺好,你们放心。”
录音结束,他将音箱放入包装箱,在标签上写下编号:GLS-Yh-00327。
窗外,星河如旧,大地无言。
而在千里之外的城市公寓里,某个加班归来的年轻人拆开快递,启动音箱,听见那段未曾谋面的男人的声音,忽然红了眼眶。
他不知道叶晓明是谁?
但他知道,这一刻,自己并不孤单。
格律诗音响在灵魂深处回荡,大地因为音乐的每一个音符而与希望相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