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河楼临河而建,三层飞檐,在临河镇已算是最气派的酒楼。今日却被钱贵包下了整个第三层雅间“听潮阁”。
凌越带着秦虎准时赴约。伙计显然是得了吩咐,恭敬地将二人引上楼。
雅间内,酒菜早已备齐,皆是河鲜时蔬,烹制得颇为精致。钱贵早已端坐主位,今日换了一身更显富贵的绛紫色团花缎袍,笑容可掬,但那双细长的眼睛里,审视的光芒却丝毫未减。他身边还站着两个精悍的随从,目光炯炯,太阳穴微微鼓起,显然是练家子。
“越老板,请坐请坐!昨日琐事缠身,未能尽兴,今日钱某定要好生赔罪。”钱贵热情地招呼着,仿佛真是多年老友相聚。
凌越笑着拱手寒暄,与秦虎依言落座。他今日特意穿得更为光鲜一些,扮演一个急于寻找靠山的北地商人,神情间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恭谨和期盼。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钱贵始终围绕着北地的风土人情、木材生意旁敲侧击,言语机锋处处,试探着凌越的底细。凌越早有准备,应对自如,时而透露些无关紧要的“边军内部消息”,时而抱怨几句关卡吏员的贪腐,将一个有些门路却又不得志的商人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酒酣耳热之际,钱贵话锋终于一转,轻轻叹了口气:“越老板是爽快人,钱某也就不兜圈子了。如今这漕运的饭,是越来越难吃了。河上不太平,损耗巨大,帮主怪罪,底下弟兄们也怨声载道。再这么下去,别说赚钱,怕是连饭碗都要砸了。”
凌越立刻放下筷子,身体微微前倾,露出关切之色:“钱掌柜说的是那‘鬼船’之事?唉,昨日听掌柜提及,小子回去后也是寝食难安。这……这若是天灾鬼祸,倒也罢了,若是**……岂能容他如此猖狂?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啊!”他语气愤慨,完全是一副利益受损者的模样。
钱贵仔细观察着凌越的表情,慢悠悠地呷了口酒:“谁说不是呢?只是对方行事诡秘,来去如风,更兼那令人发狂的妖法……实在难以对付。”他刻意加重了“妖法”二字,注意着凌越的反应。
凌越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惊惧和一丝商人特有的精明:“妖法?小子走南闯北,倒是不信这些。依我看,多半是些装神弄鬼的把戏!只要能找到破绽,必有应对之法!钱掌柜掌管码头,耳目灵通,难道就没抓到过一点蛛丝马迹?比如……那些侥幸生还的船工?他们或许看到听到了什么?”
钱贵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随即又黯淡下去,摇头叹道:“谈何容易。那些生还者,不是死了,就是……疯了。整日胡言乱语,状若疯魔,问不出半点有用的东西。如今都安置在城南一处僻静的货仓里,派人看着,也是怕他们跑出去再惹事端。”
疯了?安置在货仓?
凌越的心脏猛地一跳!这正是他想要的信息!
他立刻做出一副又怕又好奇的样子:“都……都疯了?我的天……那‘鬼船’竟如此厉害?钱掌柜,不知……不知可否让小子去见识一下?不瞒您说,小子家中早年也曾遇到过类似中了邪祟的事情,后来请了高人,用了些北边的土方,倒是稳住了一个……或许,或许能看出点门道?”他故意说得含糊,给自己制造接近疯船员的机会。
钱贵闻言,细长的眼睛眯了起来,重新打量着凌越,似乎在权衡利弊。让一个外人,尤其是一个来历不明的北地商人接触那些疯船员,风险极大。但凌越话里话外透露出的“北边土方”和“高人”,又让他产生了一丝侥幸心理。万一……万一这人真有办法呢?哪怕只是问出一点点对蒋坤不利的口供,也是巨大的收获。
沉吟良久,钱贵才缓缓开口,声音压低:“越老板,此事关系重大,更是帮中隐秘……”
凌越立刻接口:“钱掌柜放心!小子深知规矩!今日之事,出您之口,入我之耳,绝不会有第三人知道!小子只想为钱掌柜分忧,日后也好在漕运上讨口饭吃!”他态度诚恳,利益指向明确。
钱贵终于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虚伪的笑容:“越老板既然如此有心,钱某若再推辞,倒显得不近人情了。这样吧,午后我让心腹带你去一趟。不过,切记,只看,只听,莫要多问,更不可外传!”
“多谢钱掌柜成全!”凌越连忙起身敬酒,脸上堆满感激的笑容。
午后,一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载着凌越和秦虎,在钱贵一名心腹的带领下,来到了位于临河镇最南端的一处废弃货场。货场周围荒草丛生,唯有一间最大的库房门口,守着两个面色冷硬的漕丁。
见到钱贵的心腹,守门漕丁才打开沉重的铜锁。
库房门一开,一股混杂着霉味、尿骚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草药味的浑浊空气扑面而来,令人作呕。
库房内光线昏暗,只有高处几个狭小的气窗透进些许天光。地上杂乱地铺着些干草,十几个形容枯槁、眼神呆滞或狂乱的汉子或坐或卧,有的喃喃自语,有的目光空洞地望着屋顶,有的则被粗麻绳捆着,防止他们自残或攻击他人。他们便是那几起“鬼船”事件中侥幸生还,却陷入疯狂的漕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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