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洗冤录之十二奇案 第163章 困兽之斗，真相之言

云逸居士瘫倒在冰冷的大堂地面上，像一只被抽去了所有骨头的软体动物。先前那副超然物外、悲天悯人的假面，那片刻的愤怒癫狂，乃至强撑的镇定，此刻全都消失不见，只剩下一种彻底溃败后的死寂。堂上明晃晃的灯火照着他惨白如纸的脸和散乱的发髻，竟有几分可怜相。但深知其罪孽的众人，心中只有凛然的寒意。

顺天府尹见其状，再次一拍惊堂木，厉声道：“云逸！你蛊惑人心，诱人自尽，罪证确凿！还不从实招来，更待何时？莫非真要尝遍大刑之苦？！”

听到“大刑”二字，云逸居士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头，目光先是茫然地扫过堂上诸多面色严厉的官员，最后，却定格在了凌越的脸上。

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刻骨的怨毒，有失败的屈辱，但深处，竟然还藏着一丝扭曲的、近乎狂热的……欣赏？

他忽然咧开嘴，发出一阵极其沙哑、如同夜枭般的低笑，笑声在肃静的大堂里显得格外刺耳。

“呵呵……哈哈……招？招什么？”他声音嘶哑，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嘲弄，“招我如何点化那些愚昧的困兽？招我如何引领他们挣脱这污浊皮囊的束缚？你们……你们这些被俗世权柄蒙蔽双眼的蝼蚁，岂会懂得？”

他不再否认，而是换了一种方式，开始用他那套扭曲的逻辑来“诠释”自己的行为。

“周博闻？”他眼神飘忽，仿佛陷入了回忆，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怀念”的语调，“他是个可怜人，满腹经纶，却困死在故纸堆里，被几句经文训诂逼得走投无路。我见他深夜仍在国子监外徘徊，满面愁苦，便知他缘法到了。我与他论及‘知识之本，不在章句，而在超脱’，他如醍醐灌顶……你们看到他伏案而逝，只道凄惨，却不知他临终那一刻，脸上带着的是悟道的微笑！他是回归了知识的本源！那是我最完美的作品之一……干净，优雅，充满了……智慧的美感。”他微微眯起眼，仿佛在欣赏一幅名画。

堂上众人听得脊背发凉。将一个人的死亡描述得如此充满“美感”，其心性之变态，已非常理所能度之。

“那钱满仓呢？”凌越冷冷问道，声音平稳，不带丝毫情绪，仿佛只是一个冷静的记录者。

“钱满仓？”云逸居士嗤笑一声，带着一丝对俗物的不屑，“一个被金银绫罗压垮灵魂的可悲虫豸。他坐拥金山，却夜不能寐，跑来问我何为极乐？可笑！我告诉他，极乐不在占有，而在放下。在他那堆满财富的库房里，用他最珍贵的织锦了结，正是对他最大的讽刺，也是最好的超度。看着他在‘归寂’香的指引下，平静地踏上那匹绚烂的织锦……那一刻，俗世的财富与永恒的超脱形成了多么鲜明的对比！真是……绝妙的讽刺艺术！”他脸上竟浮现出病态的潮红，沉浸在自我满足中。

“那孙倔头，一个退伍老兵，又有何辜？”凌越继续追问，引导着他不断吐露更深层的罪恶。

“孙倔头？”云逸居士顿了顿，语气稍稍变化，竟似带上了一点“怜悯”，“他的一生都被战场和贫穷的阴影笼罩，孤苦无依。我遇见他时，他正对着墙角发呆，眼里全是过去的血光和未来的绝望。我告诉他，勇士的归宿不应是肮脏的巷陌，而应是……壮烈的终场。我赠他‘定魂石’（暖玉），助他忆起昔日的荣光而非痛苦，引导他去那荒僻的土地庙……在那里，用曾经征战沙场的刀，斩断与这无情世界的最后牵绊，这才是老兵应有的尊严！你们不懂，我给了他最体面的结局！”

他越说越激动，似乎完全将自己代入了“救世主”和“艺术家”的角色，每一桩命案在他口中都成了值得夸耀的“杰作”。

堂上记录的书吏笔走龙蛇，额角冒汗，几乎记不下这些骇人听闻的供词。官员们面色铁青，强忍着不适和愤怒。

凌越看着他这番表演，心中冰冷，最后问道：“那你为何要对刘师傅下手？又为何在最后关头，试图抛洒那‘幽梦藓’粉末？”

云逸居士猛地看向凌越，眼神中的狂热更盛，甚至带着一种诡异的“知己”之感：“为什么？因为你！凌越！凌大人！”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被衙役按住，却依旧昂着头，死死盯着凌越：“我早就注意到你了！从你开始查周博闻的案子我就知道了！一个能看破我初步手法的对手……多么难得！我本以为京城尽是庸碌之辈，没想到竟能遇到你这样的……妙人！”

他的语气变得兴奋起来：“所以我加快了节奏，选了刘师傅这个完美的目标！我知道你一定能推断出他的特征，一定能找到他！我甚至在巷口等你！我想看看，你会如何阻止我？你会用什么方法来破解我最后的引导？这简直是一场绝妙的博弈！比引导那些愚人有趣千万倍！”

他喘着粗气，脸上是因激动而扭曲的笑容：“最后我抛洒药粉，不是真想伤谁，我是想让你看！让你亲眼见识一下，‘幽梦藓’粉末在空气中弥漫的效果！那如同梦幻般的迷雾，才是引导灵魂走向彼岸的最美画卷！我想让你……让你理解我的艺术！哪怕只有一瞬间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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