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寒意最是刺骨,运河上的风带着水汽和未散尽的烟焦味,吹得人衣衫尽湿,冷透骨髓。但凌越仿佛感受不到寒冷,他站在船头,如同一尊凝固的雕像,目光扫过被打捞上来、瑟瑟发抖地跪在甲板上的数十名落水者。
赵猛带着兵丁正在逐一粗筛,将明显是普通船工、伙计的人分到一边,而那些穿着黑衣、带有兵器、面露凶悍之色的,则被单独捆缚,严加看管。
沈荆澜和周墨在一旁临时支起的棚子下,全力救治受伤的兵丁和清理毒素。秦虎肩头的箭已被取出,敷上了沈荆澜特制的解毒膏,虽脸色依旧苍白,但性命已然无碍,正强撑着要起身,被周墨按了回去。
凌越的目光最终锁定在其中一个被单独捆绑的黑衣人头目身上。此人约莫四十岁年纪,面貌普通,但眼神凶戾,即便落水被擒,也依旧梗着脖子,一副桀骜不驯的模样。他的右手手背上,有一道明显的陈年刀疤——并非烧伤,但足以引起凌越的注意。
凌越缓缓走到他面前,蹲下身,平静地注视着他:“货,转去哪里了?”
那头目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冷笑:“要杀就杀,废话什么!”
凌越并不动怒,反而点了点头:“是条硬汉子。可惜,跟错了主子。”他站起身,对赵猛道:“把他带到舱里来。其他人,继续审,分开审,口供对不上的,你知道该怎么办。”
“是!”赵猛会意,一挥手,两名如狼似虎的兵丁将那头目拖进了船舱。
狭小的船舱内,油灯摇曳。凌越坐在唯一的凳子上,那头目被按跪在地。赵猛按刀立在门口。
“你们的手段,我很清楚。弃车保帅,断尾求生。”凌越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洞穿一切的冷漠,“‘永福号’是弃子,你们这些留下来抵抗、引爆、吸引注意力的,同样是弃子。你以为你守口如瓶,你那主子就会感激你?他就会善待你的家人?别忘了,娄家村那些被灭口的村民,还有惠济药堂那些被推出来顶罪的伙计。”
那头目的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但依旧咬牙不语。
凌越也不急,继续缓缓道:“你手背上这疤,是旧伤。但你们中间,应该还有一个手背有烧伤的人,对吧?他是特使?是他下令引爆的?他现在在哪?是不是带着真正的货,早已远走高飞了?留下你们这群傻子在这里送死,说不定此刻,他正在某个安全的地方,嘲笑你们的忠义,盘算着如何将你们的家人也一并处理干净,以绝后患。”
这话如同毒针,精准地刺中了头目内心最深的恐惧。他们这类人,深知组织的冷酷无情。弃子的命运,往往就是被彻底抹杀。
凌越观察着他的神色,知道火候差不多了,给出了最后一击:“本官给你一个机会。说出货的下落,说出接应的人,戴罪立功。本官以朝廷的名义,保你家人无恙,甚至……可以给你一条生路。若不然……”他顿了顿,声音冰冷如铁,“等本官自己查出来,你和你的家人,就是勾结邪徒、戕害百姓、阴谋作乱的同党,株连三族!”
威逼!利诱!字字诛心!
那头目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额头冷汗涔涔,内心显然在进行着天人交战。一边是组织残酷的规矩和家人未知的命运,一边是眼前这位眼神可怕、手段凌厉的朝廷大员给出的唯一生机。
沉默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他终于崩溃般地瘫软下去,声音嘶哑干涩:“……我说……我都说……求大人……救救我的老娘和孩儿……”
“讲。”
“货……货没有上船……‘永福号’只是个幌子……真正的货……在……在装船前一夜,就已经由特使亲自押送,走陆路……运往城西……‘慈云庵’的地下仓库了……”头目喘息着说道。
慈云庵?!凌越心中一震!那是一座香火不算鼎盛、略显破旧的女庵,因其主持师太医术尚可,常为附近穷人义诊,在苏州城口碑还算不错。竟然是他们的秘密据点?!真是灯下黑!
“特使?可是手背有烧伤那个?”凌越追问。
“是……是他……他很少露面,每次来都戴着兜帽……但那晚抬箱子时,我无意中看到了他手背的疤……”头目确认道,“他……他应该还在庵里等消息……”
“接应的人是谁?下一步计划是什么?”
“接应……听特使说……是京里来的人……好像是个有品级的太监……货在慈云庵清点封装后,会由他们接手,走官驿通道,直接运往京师……具体做什么……小的真不知道……”
京里的太监!官驿通道!运往京师!
凌越只觉一股寒气从脊背窜起!果然与徐公公有关!他们竟然胆大包天到利用官驿系统来运送如此歹毒的东西!其目的,恐怕绝非仅仅是展示那么简单,很可能是要在京畿重地发动一场骇人听闻的袭击!其野心之大,令人发指!
“慈云庵有多少守卫?地形如何?”凌越压下心中惊骇,继续逼问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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