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令已过大寒,一年中最寒冷的时节。窗外北风呼啸,卷着零星碎雪,敲打在玻璃上,发出细密的、沙沙的声响。天空是那种凝固般的铅灰色,终日不见阳光,仿佛一块巨大的寒铁压在城市上空。空气干冷刺骨,呼吸间肺叶都带着微微的凉意。万物蛰伏,城市在严寒中瑟缩着,步履匆匆的行人将自己包裹得如同厚重的粽子,只露出眼睛,抵御着无处不在的寒意。
然而,在梧桐公馆顶层那间温暖的公寓内,却仿佛自成一个春天。中央空调送出均匀的暖风,室内温暖如春,空气中漂浮着水仙花清雅的香气——那是萧逐云前几日特意买来,养在白色瓷盆里,此刻正绽开着嫩黄的花蕊,为室内增添了一抹鲜活的生机。巨大的落地窗前,雾气朦胧,将外界的严寒隔绝,反而营造出一种 cozy 的、与世隔绝的静谧感。
午后三点,一天中光线最柔和的时候。萧惊弦午睡醒来,精神显得不错。萧逐云将他扶到临窗的躺椅上,调整好靠背的角度,让他能舒适地半躺着,身上盖着那条柔软的灰色羊绒薄毯。躺椅的位置极好,既能望见窗外被寒雾笼罩的、宛如水墨画般的城市远景,又能避开直射的、略显苍白的冬日天光。
萧逐云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去拿书或打开音乐,而是搬来一张矮凳,坐在父亲躺椅的旁边,手里削着一个汁水饱满的雪梨。水果刀划过果皮,发出细微的沙沙声,清甜的果香弥漫开来。
“爸,今天感觉怎么样?午睡睡得还好吗?”萧逐云将削好的梨切成小块,放在小瓷碟里,插上小银叉,递到父亲手边。
萧惊弦接过碟子,用叉子叉起一小块,慢慢送入口中,清甜的汁水在口中化开,他微微颔首:“……嗯,睡得沉。” 他的声音虽然依旧低沉沙哑,但中气似乎比前些日子又足了一些,吐字也清晰了不少。持续的营养支持和精心的康复计划,正一点点地在他身上显现出效果。
吃完梨,萧逐云收拾好果碟,并没有立刻离开。他拿起遥控器,将室内背景音乐的音量调得更低,只剩下几乎不可闻的、舒缓的钢琴旋律流淌。窗外是风声和隐约的城市喧嚣,室内是温暖的寂静。这种寂静并不尴尬,反而充满了一种安宁的、适合深入交谈的氛围。
萧逐云看着父亲平静的侧脸,窗外朦胧的光线为他镀上了一层柔和的轮廓。他心中一动,一个念头自然而然地浮现。他沉吟片刻,用闲聊般的、不带任何压力的语气,轻声开口:
“爸,今天外面风大,雾也大,倒是让我想起以前在南方拍戏时遇到的那种湿冷的冬天了。”他顿了顿,目光也投向窗外模糊的景色,仿佛在回忆,“那时候就想着,等哪天不忙了,一定要找个冬天暖和得像春天一样的地方,好好住上一阵子,不用赶工,不用应酬,就每天晒晒太阳,看看海,或者去山里走走,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他说完,微微侧头,留意着父亲的反应。这不是一个正式的建议,更像是一次小心翼翼的试探,一次向未来投出的小小石子,想看看能在父亲心湖中激起怎样的涟漪。
萧惊弦闻言,没有立刻回应。他依旧望着窗外,目光悠远,仿佛穿透了浓雾,看到了更遥远的地方。他的手指在柔软的毛毯上无意识地轻轻摩挲着。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极缓地眨了下眼,喉咙里发出一个模糊的、表示在听的气音。
萧逐云受到鼓励,继续用那种描绘美好愿景的语气,轻声细语地说:“比如说,等开春以后,天气彻底暖和了,您身体也更硬朗些,咱们可以先在近处转转。我听说城郊新开了一个生态园,里面有个很大的温室,种满了热带植物,这个季节去,就跟瞬间到了夏天一样,肯定很舒服。”
萧惊弦的嘴角几不可查地向上弯了一下,极轻地“嗯”了一声。
“再远一点,”萧逐云的语调轻松起来,带着一丝向往,“等您到时候能坐车时间更长一点了,我们可以去南边,比如昆明,四季如春,或者找个安静的江南小镇住几天。那边春天来得早,到时候肯定是小桥流水,花开满城,我们可以慢慢逛,一点都不累。”
这一次,萧惊弦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儿子脸上,那眼神深邃,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有向往,有审慎,也有一丝历经沧桑后的平静。他沉默了几秒,才用那沙哑而缓慢的语调开口:“……江南……好。年轻时拍《雨巷》……待过一个月……春雨……绵绵的……”
他的声音里,带着遥远的追忆。萧逐云心中一动,父亲很少主动提起过去的拍摄经历,这让他欣喜。“对!就是那种感觉!我们可以去找找您当年拍戏的地方,肯定变化很大了,就当是……故地重游?”他小心翼翼地问。
萧惊弦没有直接回答,目光又重新投向窗外,良久,才轻轻吐出一句:“……到时候……看情况……慢慢来。”
这话听起来有些保守,但萧逐云却从中听出了默许和一种基于现实的、负责任的期待。父亲没有拒绝这个设想,他只是提醒要“慢慢来”,要“看情况”,这是经历过巨大病痛后沉淀下来的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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