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沙驼的四蹄宽大如盘,踩在松软如水的黑沙上,竟是如履平地,速度远非凡马可比。
沙州城很快便被抛在身后,化作地平线上一个模糊的黄点。
眼前,是真正的黑戈壁。
一望无际的黑色沙砾,在毒辣的日头下,蒸腾起扭曲的空气,仿佛连空间都在这片死地上哀嚎。没有草木,没有生灵,只有死寂,和永不停歇的风。风声尖锐如鬼哭,卷起比铁屑还硬的沙粒,打在人脸上,像是被无数根细针反复穿刺,火辣辣地疼。
焰灵姬起初还觉得新奇,可大半日下来,那股子新奇劲儿便被这单调的死寂消磨得一干二净。她整个人像没骨头似的赖在沈天君怀里,将脸埋在他坚实的后背,只探出半个脑袋,往后看了一眼,又看了看前方那片仿佛永远没有尽头的黑色,终于忍不住了。
“主人。”
她拨开一缕被风吹到嘴边的发丝,声音里带着几分刻意为之的慵懒和抱怨,温热的气息透过衣料,渗入沈天君的肌肤。
“咱们放着平坦的官道不走,非要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受罪,这都快绕了个大圈去西凉王都了。您看这风,都要把奴家这身皮肉吹成老树皮了。”
沈天君没有低头,目光依旧落在远方,仿佛要将这片黑色的戈壁看穿。这片死寂的大地,让他想起了昨夜窥见的那张笼罩整个大陆的“凋零之网”,同样是死气沉沉,同样是绝无生机。
“官道太安稳了,鱼儿不敢露头。”
“可这里连个鬼影子都看不见,风又大得吓人。”焰灵姬说着,又往他怀里缩了缩,双臂不安分地环得更紧,仿佛这样就能挡住风沙。“再这么走下去,怕是鱼没钓到,咱们自己先成了鱼干。”
“很快就有了。”沈天君的声音很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笃定。
焰灵姬一愣,没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只当是安慰,便换了个话题,语气里带着几分狡黠的好奇。
“我们此去西凉,说是送请柬,可帖子送完,然后呢?总不能真就打道回府吧?”
她可不信这位爷是那种按部就班办差的性子。从沙州城那场血腥的戏码就能看出来,他心里憋着一汪能淹没整个西凉的坏水。
沈天君终于有了些反应。
他偏过头,看了她一眼。
那眼神很平静,却让焰灵姬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他忽然笑了笑,那笑容在满天风沙的映衬下,竟有几分说不出的邪气,仿佛连这毒辣的日光都因他这一笑而变得冰冷。
“新王登基,我们作为盟友,总不能空着手去道贺吧?”
“嗯?”焰灵姬的狐狸眼眨了眨,更迷糊了。
来的时候,也没见他准备什么贺礼啊?总不能把沙州城主送的那点家当当贺礼吧?那也太寒碜了。
“西凉新王根基未稳,国内那些被削了权的旧贵族,怕是没几个真心臣服的。沙蝎兄弟会,不就是他们养在暗处的狗么?”
沈天君慢条斯理地分析着,像是在说一件跟自己毫不相干的事,语气平淡得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我们身为盟友,理当为女王分忧。”
“所以……”焰灵姬的呼吸微微一滞,她那颗唯恐天下不乱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她脑海中浮现,一双美目瞬间亮得吓人。
沈天君嘴角的弧度更大了,那是一种混合了冰冷与玩味的弧度,是一种将天地当做棋盘的绝对掌控。
“所以,我们顺路去一趟亡者之海,把那些见不得光的老鼠、臭虫,连同他们的老巢,一并从这片土地上抹去。”
他顿了顿,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说出了让焰灵姬都感到头皮发麻的话。
“这份贺礼,够不够分量?”
“……”
焰灵姬撇了撇嘴,沉默了足足三息。
她看着沈天君那张俊美却写满冷酷的侧脸,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
你这是为了送贺礼?谁信啊,你这分明是借着“送礼”的名义,帮西凉女王完成一场血腥的清洗,让她欠下一个天大的人情!难怪女帝要自己出来看着主人,这男人坏起来,连自己人都算计!
“咯咯咯……”
一串清脆又妖媚的笑声,在这死寂的黑戈壁上突兀地回荡开来,惊不起一只飞鸟,却让风都仿佛带上了几分刺骨的寒意。
她伸出双臂,从身后紧紧环住了沈天君的腰,将滚烫的脸颊贴在他坚实的后背上,声音里满是压抑不住的、源自灵魂深处的颤栗与痴迷。
“主人,您真是……太坏了。”
“不过……”
“奴家好喜欢。”
这才是她认识的那个男人!这才是她愿意奉之为“主人”的存在!寻常强者,不过是棋盘上的棋子,哪怕再强,也在规则之内。而他,却是那个将整个天下都视为棋盘,随时准备掀翻桌子,重定规则的执棋者!
什么巡回大使,什么递送请柬,都不过是幌子。
他的真正目的,从一开始,就是将这西凉境内的凋零神教势力,连根拔起!
沈天君没有理会她的疯言疯语,只是重新将目光投向了遥远的地平线。
那里,风沙更大了。
隐约间,仿佛能看到一片墨色的海洋轮廓。
他轻轻拍了拍坐骑的脖颈,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
“再快点。”
“希望这份‘厚礼’,不会让我,还有远在神都的陛下……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