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宫。
嬴政睁开眼,他没有动,只是静静地躺在宽大的床榻上。
目光穿透明黄色的帐顶,仿佛能看到整个帝国的版图。
记忆在脑中飞速倒带、整理、归档。
周墨的脸,那几张写满字的白纸,温水煮青蛙的计策,三倍的时间差……
刘季。
一个他从未听闻过的,沛县泗水亭长。
“来人。”
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守在殿外的内侍统领赵成快步而入,悄无声息地跪伏在地。
“陛下。”
“传蒙毅,立刻来见朕,便服,走偏门。”
“唯。”
赵成不敢多问,领命而去。
片刻之后,内书房。
蒙毅一身常服,快步而入,脸上带着一丝不解。
深夜密召,绝非小事。
“臣,蒙毅,拜见陛下。”
“平身。”
嬴政没有看他,而是走到一面巨大的秦国疆域图前,目光精准地落在东南角一个毫不起眼的小点上。
“沛县,泗水亭。”
他伸出手指,重重地点在那个位置上。
“朕要你,立刻亲选最精干、最可靠的几个人,以巡查民情的名义,去这个地方。”
蒙大为不解,一个亭,在大秦的版图上,连一粒尘埃都算不上。
“给朕查一个人,此人名为刘季,是当地的亭长。”
“他的底细、他的过往、他都与何人往来,尤其是叫萧何、曹参、樊哙、夏侯婴的这几个人,给朕查个底朝天。”
嬴政的声音很平静,但蒙毅却听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
“记住,只查,只看,只听,不许惊动任何人。”
“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要记录在案,以最快的速度密报咸阳。”
蒙毅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陛下竟然对一个边远小县的亭长及其党羽如此上心,甚至连其同伙的名字都一清二楚。
但他没有问为什么,作为嬴政最信任的臣子之一,他只负责执行。
“臣,领旨!”
打发走蒙毅,嬴政又召来了夏无且。
夏无且跪在地上,诚惶诚恐。
嬴政看着他,用一种不容商量的语气说道。
“朕,近来偶得天启,需调理。方子,朕来说,你来办。”
夏无且立马掏出竹简刻刀,“是。”
“每日,多备酪浆,多备清水。朕要饮用。”
嬴政回忆着周墨那些零碎的建议,用自己的方式转述出来。
“朕要……利水通淋,将体内的丹毒,尽数逼出。”
“什么?”夏无且猛地抬头,满脸惊骇。
丹毒?陛下承认自己丹毒缠身?
还要用这种近乎“泄”的方式来医治?
这与历代方士所言的固本培元、积蓄阳气之法,完全是背道而驰!
“陛下,龙体万金,此法……此法恐伤及龙体根基啊!泄元气,乃是大忌!”
“照朕说的做,出了事,朕一人承担。”
“是,臣遵旨!”
他不再反驳,脑子里却飞速运转,将陛下这粗暴的指令,转化为自己能理解的医理。
陛下此举,或许是以猛药去沉疴,行的是霸道之法……
处理完这两件迫在眉睫的私事,嬴政才将注意力转移到他从周墨那里带回来的东西上。
三个粗布口袋,沉甸甸的。
他解开一个,哗啦一声,一堆土黄色的、疙疙瘩瘩的块茎滚了出来。
解开第二个,是表皮紫红、形态各异的另一种块茎。
解开第三个,则是金灿灿、如同宝石般的颗粒。
土豆、红薯、玉米。
整整九斤!
嬴政的呼吸微微急促,他瞬间明白了什么。
周墨说过,要减徭役,轻赋税,发展农业……
原来如此。
凡是对天下万民有利之事,便能得到那方天地的嘉奖,便能带回更多的东西。
这不是虚无缥缈的仁慈,这是最实在的利益交换!
嬴政的嘴角,勾起一抹无人能懂的弧度。
他立刻传召少府令。
“此三物,乃天赐神种。”
嬴政指着案上的三堆东西,言简意赅。
“传令下去,召集关中最得力的老农,将这些种子分作数份。”
“一份,种于上等水浇肥田。一份,种于渭北旱地。还有一份,送去沙地试种!”
“土豆切块,红薯育苗,玉米点播……朕不管你们用什么法子,每隔三日,必须将长势绘图上报!派兵士日夜看守,不是防人偷,是防牲畜糟蹋!”
“种成了,从你到农户,皆有重赏!种不好……”
嬴政没有说下去,但那冰冷的眼神,已经让少府令汗流浃背。
次日,朝会。
咸阳宫大殿之上,文武百官分列两侧,气氛庄严肃穆。
丞相李斯站在百官之首,眼观鼻,鼻观心。
就在议题进行到一半时,嬴政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座大殿。
“再发一道诏书至上郡,命公子扶苏、上将军蒙恬,十日之内,火速返回咸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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