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弈世间 第189章 海上防线

远征舰队驶离“伏波港”已逾七日。最初的航程出人意料地顺利，凭借苏家提供的、融合了数代远洋探索经验的精密海图，以及墨渊凭借“地师府”秘传罗盘与对星象轨迹、洋流脉搏的精准推算，舰队如同一位经验丰富的猎手，巧妙地绕开了数片标记在古老海图上、以狂暴飓风与吞噬船只的暗礁闻名的死亡海域，一路向东，深入了那片在常规航海图上几乎是一片空白、被标记为“未知绝域”的浩瀚远洋。目之所及，唯有无边无际、变幻莫测的蔚蓝色海面，与穹顶之上流动的云卷云舒，以及舰队自身划开的、绵延数十里的白色航迹。天地间仿佛只剩下这支孤独而坚定的船队，在无垠的深蓝上执着前行。然而，这份近乎诡异的平静，却如同暴风雨前压抑的闷雷，在所有远征将士心头积聚着越来越沉重的不安。每个人都清楚，“净世教”绝不可能对他们的深入毫无察觉，这片看似平静的海域之下，必然潜伏着致命的杀机，等待着他们自投罗网。

第八日，拂晓将至。海天相接处刚刚泛起一丝微弱的、如同鱼腹般的惨白，驱散着最后的夜色。舰队最前方，担任斥候与先锋的一艘“穿云梭”如同警觉的海燕，在微明的晨光中破浪疾行。突然，桅杆顶端的了望台上，一名目力经过特殊强化的苏家子弟瞳孔骤然收缩，死死盯住远方海平面上一片极不寻常的、正在快速移动的阴影！几乎在同一时间，船舷两侧负责以水镜术探查水下情况的修士也发出了急促的警报——水下有大量不明物体正以极快速度逼近！

“敌袭！正前方！数量不明！速度极快！” 尖锐刺耳的警讯铜钟被疯狂敲响，撕裂了黎明的寂静！一道早已准备好的、灌注了紧急真元的赤红色“烈焰警示符”如同逆飞的流星，冲天而起，在微亮的天空中猛然炸开，化作一个巨大无比、剧烈旋转、散发着灼热气息的烈焰骷髅标志——这是联盟约定的最高等级敌袭信号！

“全军一级战备！各舰依预案展开防御阵型！非战斗人员立刻进入内舱防护法阵！” 陈骏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通过刻画在每艘战舰核心舱室、以“传音灵石”驱动的扩音法阵，瞬间响彻了整个舰队的上空，压过了骤然响起的风浪与警报声。

刹那间，整支舰队如同一头被惊醒的洪荒巨兽，瞬间进入了战斗状态！三艘“镇海级”巨舰上，所有岗位的将士以惊人的效率行动起来。主甲板及多层炮甲板上的重型弩炮被迅速撤去炮衣，闪烁着寒光的特制破邪弩箭被填入箭槽，机括绞盘发出沉闷的齿轮咬合声；船舷两侧，手持符箓、法器的修士们迅速就位，真气运转，道道灵光在指尖凝聚；刻画在舰体关键部位的复合防御阵法被全力激活，一层层半透明、流淌着不同色泽符文的光晕依次亮起，将巨大的舰船笼罩在内；船舱底部，负责动力与阵法维持的修士们全力向核心阵眼灌输真元，确保舰船机动性与防护力；十艘“穿云梭”如同被惊动的蜂群，迅速向主力舰靠拢，并依照预案向两翼散开，承担起干扰、侧翼掩护与反潜警戒的任务。一股混合着钢铁意志、磅礴能量与凛冽杀气的肃穆氛围，如同实质的力场，瞬间取代了之前的宁静，海风都仿佛为之凝滞。

陈骏与苏文清、墨渊、赵乾、阿蛮、柳三娘等核心指挥与参谋成员，迅速汇聚到“破浪号”那位于舰桥最高处、视野开阔、并设置了多重防护与通讯法阵的指挥平台上。数架以“鹰眼术”加持、镶嵌着“洞察水晶”的远程观测法器被全力催动，光芒闪烁，将远方的景象清晰地投射到平台中央的光幕之上。

只见薄雾弥漫、光线晦暗的远方海平面上，数十个黑点正以惊人的速度破开海浪，迎面扑来！其队形散而不乱，隐隐构成一个巨大的、带着包抄合围意图的进攻锋矢。随着距离急速拉近，光幕上的影像愈发清晰——那是一种体型介于“穿云梭”与“镇海级”之间的战舰，通体呈现出一种仿佛能吸收光线的、令人不适的暗沉铁灰色，船体线条尖锐而扭曲，船首并非传统的撞角，而是雕刻着狰狞咆哮的鬼首或是扭曲蠕动的触手雕像，散发着浓郁的死寂邪气。船帆之上，以暗红色的、仿佛凝固血液般的颜料，绘制着无数扭曲蠕动的诡异符文，隐隐构成一个不断旋转的、吞噬一切的漩涡图案。

“是‘净世教’的‘幽冥铁舰’！标准战斗编队，数量三十至三十五艘！航向正对我舰队核心，意图正面冲击，两翼包抄！” 墨渊语速极快，目光紧锁光幕，迅速判断出敌舰型号与战术意图。他曾深入研究过从几次遭遇战中缴获的零星资料，对这种以“幽冥铁”混合了厌魔木材打造、对道法能量有一定抗性、速度极快、擅长狼群围攻战术的敌方主力战舰印象深刻。

“命令：舰队变阵，‘品’字防御阵型！‘定海号’、‘擎天号’护住左右两翼，与我‘破浪号’构成三角核心，‘穿云梭’集群游弋策应，重点防范水下突袭与敌舰迂回！所有弩炮校准前置量，符箓修士准备覆盖打击，目标——突前敌舰！优先集火，打掉其锋锐！” 陈骏没有丝毫犹豫，声音冷冽如冰，一连串命令清晰下达。

旗舰的命令通过旗语、灯光信号以及传音法阵瞬间同步到整个舰队。庞大的“镇海级”巨舰开始在海面上划出巨大的弧线，调整方位，三舰构成一个稳固的三角阵型，如同三座移动的钢铁堡垒，以厚重的侧舷迎向敌人。十艘“穿云梭”则如同灵动的猎犬，在主力舰的缝隙与外围高速穿梭，船底探测阵法全开，严密监视着深不见底的海面。

双方舰队迅速进入远程武器的有效射程。没有任何警告，没有战前喊话，战斗在刹那间以最残酷的方式爆发！

“嗡——轰——！”

一种极其刺耳、仿佛能撕裂灵魂的尖啸声猛然从对面舰队中响起！只见冲在最前方的十余艘“幽冥铁舰”船首那狰狞的鬼首或触手雕像，其双眼或吸盘处猛然亮起幽暗的光芒，下一刻，数十道粗如儿臂、漆黑如墨、仿佛由最精纯的死寂与毁灭能量凝聚而成的光柱，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死亡射线，拖曳着扭曲空间的尾迹，无声无息却又快如闪电般，跨越数里海面，铺天盖地地射向远征舰队的三艘核心巨舰！与此同时，敌舰甲板上腾起大片黑云，那是无数淬有剧毒、闪烁着惨绿色幽光、以不知名生物骨骼打磨而成的锋利骨矛，被某种强力机括抛射而出，如同致命的飞蝗群，带着凄厉的破空声，覆盖了巨舰的甲板区域！

“御！” 各舰指挥官声嘶力竭的怒吼通过扩音法阵响起。

“金刚壁垒阵，起！” “玄光护界，开！” 此起彼伏的呼喝声中，三艘巨舰表面刻画的防御阵法被催发到极致！多层半透明的、流淌着不同色泽符文的光盾瞬间叠加显现，尤其是最外层的、由少林武僧主导维持的佛门“金刚壁”，散发出浑厚庄严的金色光辉，对死寂能量有着天然的克制作用。龙虎山修士们打出的“纯阳辟邪符”化作道道金色流光，交织成网， reinforcing 着光盾。甲板上的将士们则纷纷举起特制的包铁盾牌，或寻找掩体。

“轰轰轰轰——！！”

漆黑的死寂光柱狠狠地、连续不断地撞击在巨舰的复合光盾之上，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恐怖轰鸣！光盾剧烈地荡漾、扭曲，爆发出刺眼欲盲的能量闪光，涟漪疯狂扩散，最外层的佛光壁垒明显暗淡下去，但终究顽强地抵挡住了这第一波毁灭性的齐射。然而，那些密集的毒矛却有不少穿透了能量屏障的间歇，如同暴雨般砸落在巨舰的装甲甲板与上层建筑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咄咄咄”的密集撞击声！特制的腐蚀性毒液立刻滋滋作响，冒出阵阵青烟，好在巨舰甲板经过特殊处理，镶嵌了抗腐蚀的金属板，才未被立刻洞穿，但留下的毒痕依旧触目惊心。

“反击！弩炮齐射！目标，先锋敌舰！符箓覆盖，打乱其阵型！” 陈骏眼神冰冷，命令下达。

“放！”

命令一下，三艘巨舰侧舷那如同蜂窝般密集的弩炮发射口，猛然喷吐出死亡的火焰！经过符箓加持、刻满了破邪符文、箭头以“破魔金”打造的重型弩箭，撕裂空气，发出令人心悸的尖啸，如同扑食的猛禽，精准地射向那些正在重新凝聚死寂能量的“幽冥铁舰”。同时，甲板上的符箓修士们手掐法诀，口中念念有词，火蛇狂舞、雷枪疾射、冰锥如雨、风刃裂空……各色法术光华闪耀夺目，如同节日的烟花盛宴，却蕴含着致命的杀机，铺天盖地般砸向敌舰集群。

“嘭！咔嚓！轰隆！”

一艘冲得太前的“幽冥铁舰”被三支以上的重型弩箭同时命中，它那足以抵挡寻常刀剑劈砍的幽冥铁装甲，在特制的破邪弩箭面前显得脆弱不堪，舰体发出令人牙酸的断裂声，瞬间被撕裂成数段，冒着黑烟迅速沉入海中。另外几艘也被密集的法术覆盖，船帆被烈焰符点燃，化作巨大的火炬，船体被雷法炸开缺口，海水疯狂涌入，速度骤减。

然而，“净世教”的舰队展现出了令人心惊的悍勇与冷酷。它们丝毫不在意同伴的损失，剩下的战舰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群，更加疯狂地加速冲击，甚至不惜以受伤的舰体作为掩护，不顾一切地拉近距离，显然企图进行它们擅长的接舷跳帮作战。

更麻烦的是，从那些高速逼近的敌舰后方，突然弥漫出大片的、粘稠如墨的诡异黑雾，迅速扩散，遮蔽了大片海域。雾气之中，传来令人头皮发麻的、密集的扑翼声、尖锐的嘶鸣声以及一种能扰乱人心神的低频音波！

“小心！是‘蚀魂鸦’群！还有‘腐海飞蛉’！雾里有毒，音波攻魂！” 柳三娘的声音通过传音法阵急促响起，带着明显的警示，“蚀魂鸦爪牙剧毒，鸣叫乱神！飞蛉毒粉能蚀金腐骨！这是它们的标准战术，掩护接舷！”

话音未落，只见黑压压的、眼冒渗人红光的乌鸦状妖禽，以及无数拳头大小、甲壳闪烁着油绿光泽、不断振翅撒落磷粉的飞虫，如同决堤的黑色潮水般从黑雾中蜂拥而出，遮天蔽日地扑向远征舰队的甲板！

“结阵！‘清微荡魔阵’起！佛光普照！” 玄诚子与少林达摩院首座几乎同时下令。

龙虎山弟子迅速以特定方位站定，法力贯通，一道柔和的清光升腾而起，如同倒扣的玉碗，笼罩住大片甲板，有效抵御着毒雾的侵蚀与那扰人心神的诡异音波。少林武僧们则口诵《金刚经》，浑厚的佛光弥漫开来，至刚至阳的气息对那些阴邪妖物有着天然的克制力，靠近的蚀魂鸦与飞蛉纷纷如雨点般坠落，甚至直接化为飞灰。阿蛮怒吼着挥舞沉重的熟铜棍，棍风呼啸，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屏障，将成片的妖物砸成肉泥。赵乾剑光如游龙惊鸿，每一剑都精准地点杀那些试图突破防线、扑向关键岗位修士的强大妖禽首领。

然而，这些妖物的数量实在太多，仿佛无穷无尽，从黑雾中不断涌出，疯狂地冲击着各舰的防御，极大地牵制了甲板上的有生力量，消耗着修士们的真元与精神。

趁此机会，几艘最为悍勇的“幽冥铁舰”成功突破了弩炮与法术的拦截网，如同跗骨之蛆般贴近了“定海号”的右舷与“擎天号”的左舷！无数身着紧身黑色水靠、脸上涂抹着诡异油彩、眼神狂热而麻木的“净世教”狂信徒，口中发出非人的嚎叫，奋力抛出带着倒钩的飞索，勾住远征舰的船舷，如同猿猴般敏捷地向上攀爬！更有甚者，直接从敌舰上跃起，试图强行跳帮！

“阻止他们！绝不能让他们登舰！”“定海号”指挥声嘶力竭地怒吼。

惨烈无比的接舷战瞬间爆发！远征军将士们奋力砍断勾索，用长矛将攀爬者捅落海中，刀剑出鞘，与那些成功跳上甲板的狂信徒厮杀在一起。甲板上顿时刀光剑影，符箓乱飞，怒吼声、兵刃碰撞的铿锵声、临死前的惨嚎声与妖物的嘶鸣声混杂在一起，构成了一曲血腥而残酷的战斗交响曲。远征军将士装备精良，训练有素，个体实力占优，但对方完全不顾生死，前赴后继，战斗一时陷入胶着，每清除一个登舰点都需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这样下去会被彻底拖住！消耗战对我们不利！必须立刻打破僵局！” 陈骏立于指挥平台，目光如电，飞速扫过整个混乱的战场，大脑疯狂运转，计算着各种可能。他注意到，在敌舰集群的后方，那片被黑雾 partially 笼罩的海域，海水颜色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深紫，并且有规律地荡漾着奇异的波纹，一股隐晦却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正从水下不断传来。

“墨渊！集中灵觉，探测九点钟方向，那片深紫色海域水下！有异常能量反应！” 陈骏立刻通过专用传音频道呼叫。

墨渊闻言，立刻将手中的风水罗盘悬浮于身前，双手疾点，罗盘指针疯狂旋转，散发出强烈的探查波动。片刻之后，他脸色骤然一变，失声道：“副盟主！水下有东西！是一个巨大的、正在运转的能量源！结构复杂……蕴含极强的水灵与死寂之力！像是一个……大型的组合式阵法基座！它在吸收周围海域的能量，正在酝酿一次极强的范围性攻击！可能是召唤术，也可能是潮汐操纵！”

他的话音未落，那片深紫色的海域猛然沸腾起来！海水如同烧开般剧烈翻滚，一个巨大无比的、由无数惨白骨骼与幽冥铁构筑而成的、布满诡异符文的平台，缓缓从水下升起！平台中央，矗立着三名身穿繁复古老黑袍、面容笼罩在阴影中、气息阴森强大远超寻常术士的施法者，他们呈三角方位站立，手中高举着镶嵌有巨大黑色宝石、不断抽取周围死寂能量的骷髅头法杖，正在吟唱着晦涩、古老、令人闻之头晕目眩的咒文！平台四周的海面上，浮现出无数扭曲、哀嚎、充满了极致怨毒的半透明怨魂虚影，它们被无形的力量束缚着，化作一道道能量流被吸入平台，汇聚到那三名术士的法杖之中！一股令人灵魂战栗的、足以毁天灭地的恐怖能量正在疯狂汇聚，锁定了整个远征舰队！

“是‘唤潮亡歌法阵’！他们在献祭怨魂，召唤深海巨怪并操纵混乱潮汐！” 柳三娘的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惊惧，通过传音阵响起，“这是‘净世教’海战的核心杀招之一！必须立刻打断他们！否则巨兽现身，潮汐逆转，我们会被彻底困死在这里！”

陈骏眼中寒光爆射，他知道，决战的时刻提前到了，不能再有任何保留。

“赵乾！阿蛮！随我突击，目标，摧毁那个亡灵法阵！苏文清，接管舰队指挥，全力火力掩护，压制周边敌舰！墨渊，设法干扰那片海域的地脉能量，延缓其法术成型！柳三娘，用你的蛊术或毒功，对付那些怨魂，削弱其能量来源！”

命令一下，陈骏身形一晃，已如一道撕裂空间的青色闪电，从“破浪号”高耸的指挥平台激射而出，脚踏虚空，周身“融天境”的气势毫无保留地爆发开来，引动周围天地元气共鸣，化作一道势不可挡的流光，直扑那座正在冉冉升起的、散发着滔天死气的亡灵法阵平台！赵乾剑罡如龙，阿蛮棍风如涛，一左一右，紧随其后，如同两尊护法天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