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号”巨舰破开东海的晨雾时,船舷两侧的浪花已染了几分温热。二十日来,这艘承载着楚君熊旅、夫人樊姬及文武属官的楼船,自楚都郢城沿长江入东海,一路劈波斩浪——白日里看鲸鲵逐波、鸥鸟绕桅,夜里听涛声拍舰、星斗垂江,船上的水手们轮换着摇橹扯帆,青铜锚链在甲板上磨出沉郁的声响,终在这一日清晨,望见了远方水天相接处那片黛色的陆地。
“君上!前方便是东瀛洲的海岸线了!”了望手站在主桅顶端的望楼里,声音被海风卷着飘下来,带着难掩的兴奋。
熊旅正立在船头,一身玄色织锦常服,腰间系着铸有龙纹的玉钩,海风掀起他的衣袂,猎猎作响。他扶着船舷的青铜栏杆,极目远眺——只见远处的海面渐渐浮现出连绵的岸线,岸上隐约有城郭的轮廓,随着船身不断靠近,连城中的屋瓦、码头的栈桥都看得愈发清晰。身旁的樊姬披着一件素色纱衣,指尖轻拢被风吹乱的鬓发,望着那片陌生而又透着熟悉气息的土地,眼中满是好奇。
“二十日航程,终是到了。”熊旅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感慨。当年他派使者渡海东来,只知这片东瀛洲是荒蛮之地,土着部落散居,刀耕火种,民生凋敝。如今不过数年光阴,再望这片土地,竟已不复当年传闻中的模样。
“朱雀号”渐渐靠近码头,船身犁开的浪花拍在岸边的礁石上,溅起细碎的水珠。码头之上,早已整整齐齐列着一队人——为首者身着楚地云锦缝制的深青朝服,领口、袖口绣着规整的云纹,腰间束着玉带,头戴楚制进贤冠,虽为藩属规制,却与楚廷百官服饰一脉相承,尽显对宗主国的尊崇。他身后的属官们,皆着改良后的楚式官服,或为宽袖长袍,或为短打劲装,面料皆是楚地所产的丝绸、麻布,无半分异域蛮夷样式,一个个肃立当场,神色恭敬。
待“朱雀号”的踏板稳稳搭在码头上,那为首之人便快步上前,在踏板前一丈处立定,整理好衣袍,而后双膝跪地,双手高高举起一本泛黄的账册,声音洪亮而恳切:“臣东瀛侯姜启,恭迎君上、夫人圣驾!愿我楚邦永固,君上圣寿无疆!”
他身后的属官与百姓们,也齐齐跪地,齐声高呼:“恭迎君上!恭迎夫人!”声音此起彼伏,回荡在码头与海面之间,竟压过了海浪的声响。
熊旅这才看清,那东瀛侯姜启,正是当年齐国诸侯(姜姓)的长子。昔年齐国归楚,熊旅念其有治政之才,又恰逢东瀛洲初定,便封他为东瀛侯,命他率一批楚地的农夫、工匠、学子渡海东来,教化土着,开发疆土。姜启本为姜姓宗室,虽归楚称臣,却始终恪守宗族礼法,未改本姓。如今再见姜启,他脸上已褪去了当年的青涩,多了几分风霜与沉稳,眉眼间尽是干练。
“东瀛侯起身吧。”熊旅迈步走下踏板,语气温和,“远涉重洋,教化土民,辛苦你了。”
“臣不敢称辛苦!”姜启闻言,连忙叩首谢恩,而后才起身,双手将账册奉上,“臣到东瀛后,谨遵君上教诲,不敢有丝毫懈怠。这是近年东瀛洲的治理账册,还请君上过目。”
内侍上前接过账册,呈到熊旅手中。熊旅翻开一看,只见账册上字迹工整,一笔一划都透着认真——开篇便记着渡海而来的楚地百姓与东瀛土着的户数、人口,而后是开垦的良田亩数、种植的楚地稻种产量,再到学堂的数量、学子的人数,甚至连上缴华夏的海盐、海产数目,都一一列明,清晰详尽。
“你做得好。”熊旅翻到海盐上缴那一页,见上面写着“本年上缴海盐十万石,已于三月前由‘归楚号’运抵洛阳,入国库收讫”,不由得微微点头,眼中露出赞许之色,“当年你离楚时,朕曾对你说,东瀛虽远,亦是楚之疆土;百姓虽异,亦是楚之子民。如今看来,你竟将朕的话,一一落到了实处。”
姜启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激动,躬身道:“臣不敢忘君上嘱托。楚地乃臣之宗主,教化东瀛百姓,传播华夏文明,本就是臣的本分。臣姜氏一族,虽为齐室后裔,却早已心向楚邦,愿为华夏守此海外疆土。”
说话间,周围的百姓们已纷纷起身,却依旧肃立在两侧,目光灼灼地望着熊旅与樊姬,脸上满是敬畏与爱戴。他们之中,有当年随姜启渡海而来的楚地移民与齐地宗族,也有被教化的东瀛土着——前者身着楚式衣冠,见了宗主国君主,满心都是归乡般的亲切;后者亦已换上华夏衣冠,或穿粗布短褂,或着素色长裙,虽身形样貌与中原百姓略有不同,却已全然褪去蛮夷之气,他们虽未见过楚地的模样,却从学堂的诵读声里、从工匠的技艺中、从田地里的稻穗上,早已对那片孕育了先进文明的土地充满了向往。
熊旅目光扫过人群,只见百姓们服饰皆为华夏样式,无半分异域装饰——老丈身着楚式宽袖长袍,腰间束着素色布带;妇人梳着楚地常见的高髻,发间插着木簪或荆钗;孩童们身上的短褂,布料虽有粗细之分,却皆是中原剪裁,纹样也为楚地常见的草木、云纹。市集就在码头不远处,此刻虽因君上到来而暂停了交易,却仍能看到摊位上摆放的货物——楚地的蜀锦、官窑的青瓷、冶铁作坊打造的农具,与东瀛的海鱼、贝类、珍珠、木材整齐地摆在一起,俨然是一幅楚风浸润下的海外市井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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