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宫的朝会之上,晨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青玉地砖上,映出斑驳光影。殿中群臣肃立,铜炉内袅袅升起一缕沉香,却压不住空气中的凝重。
忽而急报连至,如雪片飞落丹墀之下。执事宦官双手捧着竹简,声音微颤:“南方八百里加急!苍梧失守,南海三城陷落,百越蛮部焚我城郭,屠我守将,掠百姓数千而去!”
令尹孙叔敖疾步上前,展开竹简细读,眉头紧锁如铁。他抬首望向王座上的熊旅——那位曾以一箭定三军、威震中原的楚王,此刻面色沉如古井。
“大王!”孙叔敖沉声道,“百越诸部素居南岭深山,不服王化久矣。此番趁我主力北征齐晋之际,勾结九嶷、苍梧、阳山三十六峒,联兵犯境,已破我边城五座,杀我将士千余。若不速决,恐其势蔓延,南疆危矣。”
阶下众臣哗然。有人怒拍案几,有人低声议论。百越之地山高林密,瘴气弥漫,历来是楚国南陲之患。那些散居于十万大山之间的部落,虽无统一号令,却骁勇善战,惯用毒箭陷阱,曾在先王时屡次作乱,皆因地形险恶、补给艰难而未能根除。
“这群南蛮,竟敢捋虎须!”上将军养由基按剑而出,甲胄铿锵,目光如电,“臣愿率三万精骑南下,踏平其巢穴,悬首级于郢都城门,以儆效尤!”
话音未落,一道清朗之声自殿角响起:
“养将军忠勇可嘉,然北疆乃国之屏障,匈奴游骑蠢动于外,不可轻离。”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名年轻公子缓步出列。他身着玄纹锦袍,腰佩青玉短剑,眉宇间不见少年浮躁,反有一种山岳般的沉静。
正是公子熊涛,楚王次子,年方二十有二,却已在军中历练多年,随父王征战四方,通晓兵法,熟稔士卒之情。
“儿臣不才,愿请缨南征。”他拱手跪地,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百越非不可治,但在用兵之道与怀柔之策。若一味屠戮,只恐愈杀愈乱;若能恩威并施,则南疆可安。”
殿中一时寂静。老臣们面面相觑,有人暗叹其年少气盛,也有人眼中闪过赞许。
熊旅凝视着这个次子。他曾亲眼见他在暴雨夜巡视营帐,为冻伤士卒裹伤换药;也曾听闻他在校场亲自演练新阵,与老兵同吃粗粮。此刻见他挺身而出,心中不禁涌起一丝欣慰。
“吾儿有此担当,甚好。”楚王缓缓点头,“孤予你三万兵马,再调五千锐士营归你节制,并赐‘玄鸟令’一面,凡南地郡县,皆可征调钱粮民夫。务必荡平叛乱,安抚民心,莫负孤望。”
三日后,楚军先锋抵达苍梧城外。
但见残垣断壁间焦土未熄,空气中仍弥漫着血腥与焚烧的气息。百姓尸骨横陈郊野,幸存者蜷缩在废墟中哀嚎。远处城墙上,插满了五颜六色的图腾旗,绘着蛇首、鹰爪、血月等诡异图案。蛮兵**上身,腰间挂着带发头皮,手持青铜斧钺,在城头狂舞呐喊,声震山谷。
先锋官钟离烈怒不可遏:“殿下!敌寇猖獗至此,岂能容其猖狂?末将愿率军强攻,夺回城池!”
熊涛却抬手制止。他立于高坡之上,远眺苍梧地势:背靠巍巍大山,前临湍急溪流,两侧密林如兽口张开,俨然是易守难攻的绝地。
“百越人世代居此,熟悉山林路径,善设伏击。”他低声说道,“他们不怕死战,只怕断粮断水。硬攻只会落入圈套,损兵折将。”
说罢,他取出地图铺于石上,命斥候绘制地形详图。又召来几位曾深入南疆的老卒询问风俗:“百越各部是否同心?其首领之间有何嫌隙?”
老卒答曰:“三十六峒各有酋长,互不统属。此次联手,实因我军北撤,以为有机可乘。其中阳山峒最强,首领孟獠最为凶悍;而九嶷峒素来闭塞,不愿卷入纷争。”
熊涛闻言,眸光微闪。
当夜,他亲笔写下数道密令:
一、全军扎营十里之外,构筑壁垒,严禁擅自出击;
二、派出细作三十人,混入山民之中,探查各峒兵力分布与粮草所在;
三、招募本地猎户为向导,重金酬谢,许以军功爵位;
四、命医官配制避瘴药丸,分发全军,防备疫病。
接连三日,楚军按兵不动。蛮兵起初戒备森严,日夜巡防,见楚军毫无动静,渐渐松懈下来,甚至有人下山劫掠村落,饮酒狂欢。
第四日凌晨,天还未亮,东门外骤然鼓角齐鸣,旌旗蔽空。数百名老弱士兵推着云梯佯攻,喊杀声震耳欲聋。城上蛮兵慌忙集结,弓弩齐发,滚木礌石倾泻而下。
然而就在此时,熊涛已亲率五千锐士营,悄然绕至西面密林。
林中雾气缭绕,脚下泥泞湿滑,藤蔓如蛇缠绕树干。毒虫窸窣爬行,偶尔传来一声凄厉鸟鸣,令人毛骨悚然。一名士兵不慎踩中毒草,脚踝瞬间红肿溃烂,痛呼倒地。
“停下!”熊涛立即下令,“所有人绑紧裤脚,口含蒜片驱虫。记住,紫花藤、黑叶蕨、赤鳞草,皆有毒,切勿触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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