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定王元年,郢都楚宫东侧的相府书房内,晨光透过雕花窗棂,在满地竹简上洒下斑驳光影。孙叔敖身着素色锦袍,鬓角霜白如雪,正佝偻着身子伏在案前,指尖捏着一支朱砂笔,在摊开的数十卷竹简上细细圈点。案上竹简按国别分类,楚、晋、齐、鲁的文字各呈其态,有的笔画繁复如锦绣,有的简约似勾勒,墨色深浅不一,看得人眼花缭乱。
老人的目光停在“马”字上,眉头微微蹙起。他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依次点过三卷竹简:楚文的“?”字,左为“马”形、右添“灬”纹,似骏马扬蹄踏尘;晋文的“马”字,四笔勾勒出马头、马身与四蹄,倒也规整;可齐文的“马”,竟是一幅简笔勾勒的小马图,马头朝左,马尾上扬,活像孩童的涂鸦。孙叔敖轻叹了口气,朱砂笔在三字旁重重画了个圈,喃喃自语:“六国文字各异,连‘马’字都有三种写法。如今大王已灭晋、齐、鲁三国,若政令文书传至各地,地方官吏认不全文字,百姓读不懂告示,这一统的江山,如何能安稳?”
“孙相忧心的,正是寡人所思。”
随着一声沉稳的嗓音,书房门被轻轻推开。熊旅身着玄色龙纹朝服,腰束玉带,步履稳健地走了进来。他手中捧着一卷新削的竹简,竹简边缘打磨得光滑圆润,用细麻绳整齐地编缀着。走到案前,熊旅将竹简轻轻放下,指尖拂过简上工整的楚文,对孙叔敖道:“这是璇玑昨夜刚整理完的《楚文字典》初稿,寡人已看过,体例甚佳。凡中原各国文字与楚文相近者,皆以楚文为标准;若差异过大,难以通假,便由文吏馆重新造字,既要贴合楚文的笔画脉络,又要让各地百姓易于辨认。”
孙叔敖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亮色,急忙拿起《楚文字典》展开细看。简首写着“凡六国务文字者,皆以楚篆为宗”,其后按“天、地、人、物”分类,将各国异字一一对应楚文,旁边还标注着读音与释义。当看到“车”字时,孙叔敖顿了顿——楚文的“车”字,上为“冂”表车厢,下为“田”表车轮,中间一横贯通,既形象又简洁。而晋文的“车”字少了一轮,鲁文的“车”字则多了几笔装饰,显得冗余。
“大王请看此字。”熊旅指着“车”字,语气坚定,“前日寡人令工部丈量各国车辆,发现晋地车轮宽六尺,齐地宽五尺五寸,鲁地竟有宽七尺者。若要‘车同轨’,让楚国的驿车、战车能畅行各地,必先‘书同文’。试想,若工匠看不懂统一的造车图纸,驿卒读不懂统一的路引文书,即便强行定下轨距,各地执行起来也会乱象丛生。”
孙叔敖连连点头,将《楚文字典》捧在手中,如获至宝:“大王高见!文字乃治国之根基,根基一稳,政令才能如流水般通达四方。老臣这就传令文吏馆,将《楚文字典》誊抄百卷,送往各郡府,让官吏百姓尽早习学。”
正说着,书房外传来一阵轻柔的脚步声,伴着女子的笑语:“听闻大王与孙相在此议事,妾便带着清儿过来,也凑凑热闹。”
众人转头看去,只见樊姬身着淡紫色绣兰宫装,裙摆曳地,手中捧着一套青铜量器——有升、有斗、有石,器身上刻着细密的楚文与刻度。她身后跟着芈清,少女身着浅绿色襦裙,手里捧着一方丝帕,小心翼翼地护着樊姬手中的量器。
“王后怎么来了?”熊旅起身相迎,目光落在青铜量器上,“这是……”
“大王忘了?前日妾与工部商议,各国容量标准不一,齐地的‘釜’约等于楚地的八升,晋地的‘斛’又比楚地的斗大出三成。百姓交租、商贩交易时,常因量器不同起争执,甚至有官吏借机盘剥百姓。”樊姬将青铜斗递到熊旅面前,指着器身上的刻字,“妾已让工部按楚制重铸量器,以‘升’为基础,十升为斗,十斗为石,器身刻上楚文标注,日后无论在楚地、晋地还是齐地,百姓用的都是同一套量器,再无纷争。”
芈清也上前一步,轻声道:“启禀父王,女儿昨日去市集看了,商贩们见了新量器,都盼着能早日推行。有个卖粟米的老丈说,以前用齐釜收租,官府总说他的釜‘小了’,如今有了统一的斗,再也不怕被欺负了。”
熊旅接过青铜斗,入手沉甸甸的,器身的楚文“斗”字清晰明了。他掂了掂,对樊姬笑道:“王后想得周全,这量器统一,便是安百姓之心。有了统一的文字,再加上统一的量器,天下百姓才能真正感受到‘一统’的好处,而非只是疆域上的合并。”
孙叔敖看着眼前的《楚文字典》与青铜量器,心中感慨万千:“大王与王后同心,一文一器,皆是治国良策。老臣曾以为,统一华夏只需靠刀枪剑戟,如今才明白,这些润物无声的变革,比千军万马更能稳固江山。”
“祖父!父王!母后!你们看我这个!”
就在此时,一阵清脆的孩童笑声从门外传来,熊正穿着一身朱红色短打,手里举着一个木盒,蹦蹦跳跳地跑了进来。他跑到案前,将木盒打开,里面整齐地码着数十个一寸见方的木片,每个木片上都刻着一个楚文字,字体工整,边缘光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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