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1年2月的北平,寒意未消,红星轧钢厂的车间里却蒸腾着一股混杂着钢铁锈味、煤烟味的热气。
巨大的机器轰鸣声震耳欲聋,钢水浇铸的红光映得每个人脸上都泛着暗红,工人们穿着单薄的工装,在机床与铁架间穿梭,尽管饿肚子的眩晕感时不时袭来,却没人敢停下手中的活计——粮食短缺的日子里,一份工作就是全家的生计指望。
贾东旭佝偻着身子,在机床旁忙碌着。
他比年前更瘦了,颧骨高得吓人,眼窝深陷,原本合身的工装如今空荡荡地挂在身上,风一吹就贴在嶙峋的骨头上。
连日的饥饿早已掏空了他的身子,干重活时总觉得头晕目眩,胸口发闷,咳嗽声更是没断过,有时咳得厉害,整个人都弯成了虾米,却只能用袖子擦了擦嘴角,咬着牙继续干活。
“东旭,要不歇会儿?”旁边的工友看他脸色苍白得吓人,忍不住劝道,“你这身子骨,别硬撑。”
贾东旭摆了摆手,沙哑着嗓子挤出一丝笑:“没事,不碍事,多干点活,时间过得快。”
他心里惦记着家里怀着孕的秦淮茹,惦记着瘦得没力气的棒梗和贾当,想着多挣点工分,说不定能多分点粮食,让家人能饱吃一顿。
他伸手去搬刚加工好的钢铁零件,那零件不算太重,可此刻在他手里却像灌了铅。
就在指尖触到冰凉的钢铁时,一阵剧烈的眩晕突然袭来,眼前瞬间发黑,耳边的机器轰鸣声仿佛隔了一层厚厚的棉花,变得模糊不清。
他想站稳,可双腿像踩在棉花上,根本不受控制,身体往前一倾,重重地撞在了旁边正在运转的机床铁架上。
“咚”的一声闷响,在嘈杂的车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马德山就站在不远处调试机器,听到声响猛地回头,一眼就看到了倒在铁架旁的贾东旭。
他的徒弟,那个憨厚老实、跟着他学了好几年钳工的小伙子,此刻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额角磕出了血,顺着苍白的脸颊往下淌,染红了身下的水泥地。
马德山整个人都僵住了,瞳孔骤缩,手里的扳手“哐当”掉在地上。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刚才还好好说话的徒弟,怎么突然就……一股巨大的悲痛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喘不过气。
他愣在原地,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浑浊的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
“东旭!”旁边的工友先反应过来,大喊一声冲了过去。
马德山这才如梦初醒,疯了似的扑到贾东旭身边,颤抖着伸手去探他的鼻息——没有一丝气息。
他又摸了摸他的颈动脉,冰冷僵硬,没有丝毫搏动。
“东旭……我的徒弟……”马德山老泪纵横,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
他猛地转头,看向还在运转的机床,眼里满是悲愤与痛苦,伸手一把拉下了机器的总闸。
“咔嚓”一声,机床的轰鸣声戛然而止,整个车间瞬间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工人们急促的呼吸声和马德山压抑的哭声。
“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停机了?”一个粗哑的声音传来,车间主任郭大撇子快步走了过来。
他穿着一件油渍斑斑的中山装,眉头拧成了疙瘩,脸上带着惯有的严肃,“马师傅,出啥事儿了?好好的怎么关机器?”
他走到近前,看到地上的贾东旭和他额角的血迹,脸色瞬间变了。
“这是……东旭?”郭大撇子蹲下身,探了探贾东旭的鼻息,又摸了摸他的体温,脸色越来越沉,最后猛地站起身,对着周围的工人们沉声道:“都愣着干啥?赶紧通知厂部和医务室!还有,谁去贾家报个信!”
工人们连忙应声行动起来,有的往厂部跑,有的去叫医务室的医生,还有的骑着自行车,急匆匆地往四合院赶。
马德山依旧蹲在贾东旭身边,颤抖着伸出手,轻轻合上了他圆睁的眼睛,泪水顺着布满皱纹的脸颊往下淌,滴在贾东旭苍白的脸上。
“东旭啊,你怎么就这么走了……你让秦淮茹和孩子们可咋活啊……”他的声音里满是绝望与自责,要是刚才他多劝徒弟歇会儿,要是他早点发现徒弟不对劲,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郭大撇子站在一旁,看着眼前的惨状,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叹了口气,拍了拍马德山的肩膀,语气沉重:“马师傅,节哀。这事儿……唉,东旭这孩子,也是苦命人。”
突然,一辆自行车“吱呀”一声停在院门口,一个穿着轧钢厂工装、满头大汗的年轻工友冲了进来,脸上带着惊慌失措的神色,嘴里大喊:“秦淮茹!贾大娘!出事了!出大事了!”
秦淮茹心里咯噔一下,手里的汤勺“当啷”掉在锅里,滚烫的菜汤溅到手上,她却浑然不觉,快步迎了上去:“师傅,咋了?是不是东旭他……”
“东旭哥他……他没了!”工友喘着粗气,声音带着颤抖,“在车间干活时,突然头晕撞在机床上,当场就不行了!郭主任让我来报信,你们赶紧去厂里看看吧!”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